第3章 倒悬的境遇(2/2)

暴雨第七日,茶寮破天荒挂出“售罄”木牌。

陈见深在巷口啃着指甲,看雨水从青砖缝里淌出暗红。身后传来娇笑声——王副局长搂着戏子钻进汽车,车窗摇下时飘出“彼岸清露”的冷香。他忽然明白,这满城饮鸩止渴的,从来不止他一个。

戒断反应比想象更惨烈。

稽核室的铁柜开始渗出尸水,公文上的钢笔字扭成咒符。某次述职会上,他突然对着吊灯背诵《往生咒》。最骇人的是那夜回家,见夫人正在绣并蒂莲,丝线穿过绸缎的声音,竟像绞刑绳摩擦木梁。

“我不能...”他在茶寮门槛前跪倒,指甲抠着门框溃烂的漆皮,“今日只要半盏...”

掌柜的递来玄色茶盏:“这是‘鬼门关’,饮完便能见着真章。”

茶汤带着铁锈与檀香的悖谬滋味。恍惚间他坐在审计所会客厅,看着自己的罪证被摊在阳光下发霉。张司长们戴着镣铐游街,父亲在云端抚掌而笑。可当他伸手触碰光明时,掌心穿过的是妹妹的墓碑。

清明晨雾里,他抱着最后两本账册叩响茶寮。掌柜的正在擦拭一套朱泥茶具,茶盘刻着陌生的八字——竟是审计所所长生辰。

“今日饮‘轮回’。”她指向博古架顶层的琉璃罐,“饮过这盏,前尘旧债俱化云烟。”

他捧着那罐茶逃向江边。渡轮汽笛声里,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老茶庄天井中,仰头接住今春头茬嫩芽。那时不知人生至味,原是这般清透微苦。

茶罐沉入江涛时,他突然大笑。原来忘川茶寮从来不是茶馆,是当铺——当掉人间悲喜,换片刻虚妄的安宁。而掌柜的便是那最精明的朝奉,早算准每个赌徒终究会当掉最后一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