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希望或者绝望(2/2)
“陈师傅!陈师傅!开门啊!是我,张薇!妞妞……妞妞她不对劲!” 门外是张薇的声音,充满了他熟悉的惊恐和绝望。
陈见深的心瞬间揪紧。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冲过去开门。
但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僵住了。
语调……对,语调是熟悉的。
音色……也确实是张薇的。
但是……那声音里,是否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回音?那种回音,他只在一次修理一个严重损坏的、来自几十年前的旧闹钟时听到过。
他的动作凝固在黑暗中,心脏狂跳。
门外的“张薇”还在焦急地呼唤,声音悲切,情真意切。
他该相信自己的理性,还是该回应这近乎本能的求助?
规则的代价,他亲眼见过。而门外,可能是一个陷入危险的孩子和母亲。
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时间,在这扇薄薄的门板内外,仿佛被拉扯成了两道截然不同的急流。
门外的呼唤声在持续了几分钟后,戛然而止。
陈见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的呼唤更令人毛骨悚然。他无法判断门外是什么,也无法得知真正的张薇和妞妞是否安然无恙。规则的铁律在他脑海中轰鸣,压过了所有同情与冲动。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陈见深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与尘埃的气息。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张薇。
微信消息石沉大海。电话无法接通。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冲到了三单元张薇家门口。敲门,无人应答。他将耳朵贴近门板,里面死寂无声。
难道……昨晚那个,真的是……?
就在绝望即将淹没他时,张薇家的门突然从里面被猛地拉开。张薇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她怀里紧紧抱着妞妞,孩子似乎受了惊吓,把脸埋在母亲颈窝,一声不吭。
“你……你没事?”陈见深声音干涩。
张薇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昨晚……我们听到敲门声,是你的声音,陈师傅。你说赵胖子他们疯了,要伤害我们,让我们快跟你走。”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妞妞当时就要去开门,我……我捂住了她的嘴。我记得你的本子上写的……不能回应。”
陈见深感到一阵后怕。那东西,不仅能模仿声音,还能利用他们已知的恐惧和人际关系进行诱导!
“然后呢?”
“然后,‘你’开始撞门……力气大得不像人。”张薇的眼神透出恐惧,“就在我觉得门快要被撞开的时候,妞妞……她突然对着门的方向,清晰地说了一句‘坏钟表,不走啦’。”
陈见深心头一震。
“然后,撞门声就停了。”张薇说,“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的声音,很轻。再后来,就彻底安静了。”
妞妞的话,似乎干扰了,甚至“破坏”了门外的异常存在?陈见深想起之前妞妞的预言和那幅关于小林的画。这孩子,或许因为年龄小,感知尚未被常识完全固化,反而能更直接地触及“时间褶皱”的某些本质,甚至……产生影响?
这次事件,像是一次残酷的筛选和警示。赵胖子的“行动派”在经历了发电机爆炸(一台发电机毫无征兆地内部锈蚀崩解)和数次成员因恐惧而产生短暂“老化”或“幼化”后,彻底崩溃瓦解,残余的人要么加入了“封闭派”,要么陷入了麻木的呆滞。而“封闭派”内部,周老师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她开始在白天点燃蜡烛,对着《辞海》自言自语,内容颠三倒四,混杂着不同年代的记忆碎片。
幸存者的人数在无形中减少。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认知上的剥离。人们开始刻意避开那些行为明显异常的人,仿佛他们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必须做点什么,在所有人彻底迷失或被抹除之前。
陈见深将张薇和另外两个尚能保持基本理智的居民——一个是退休的工程师老吴,另一个是曾经做过播音员、对声音异常敏感的林姨——召集到了他的钟表店。这里,相对而言,是异常现象最轻微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满屋的计时仪器本身构成了一种微弱的时间场?
“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陈见深开门见山,他拿出了那个褪色严重、但核心规则依旧勉力维持的笔记本,“规则告诉我们什么不能做。但现在,我们需要知道,我们能做什么。”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基于之前所有观察的假设:“时间在这里是褶皱的,混乱的。但它是否……存在某种‘回响’?就像声音在山谷里反射?小林消失在电梯里,但我们是否可能,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或‘状态’下,捕捉到来自其他时间点的……信息碎片?甚至……与他建立联系?”
老吴工程师的思维严谨而务实:“理论上,如果时间是叠加态,信息就不会完全消失,只是访问路径错了。我们需要一个‘天线’,一个‘调谐器’。”
林姨对声音敏感,她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我注意到,有些异常声音出现时,背景里总有一种……很低的、稳定的嗡鸣,像是某种基音。不同的异常,这个基音的频率似乎有细微差别。”
张薇则抱着妞妞,补充了孩子的视角:“妞妞说,她有时候能看到‘好多颜色的线’,缠在一起。”
颜色?频率?位置?调谐?
陈见深看着店里满墙的钟表,它们杂乱地走着,指向不同的“时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们决定进行一次危险的实验。
地点选在最初发现“明日报纸”的那个被封住的墙洞前。那里是异常显现的起点,或许也是“信号”最强的地方。
工具是陈见深带来的几个不同年代、不同工作原理的计时器(包括那块老航海钟),老吴用废旧元件拼凑的一个简易频率发生器(试图模拟林姨提到的“基音”),以及林姨本人敏锐的耳朵。张薇带着妞妞在稍远处观察,作为“预警”和可能的“干扰源”(如果妞妞的能力真的有效)。
时间,选在一天中光线变化最剧烈的黄昏。陈见深推测,这种自然界的过渡时刻,时间的“褶皱”或许会更容易被触动。
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风险。
当老吴调整频率发生器,试图靠近林姨描述的某个特定频率时,封住墙洞的板材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围的光线像油彩一样流动、混合。陈见深手中的航海钟指针开始疯狂地顺时针和逆时针旋转。
林姨紧闭双眼,额头沁出冷汗,她侧耳倾听着,突然急促地说:“左旋三十度!频率再降低……不,不对,是提高……有个声音……很多声音……”
老吴手忙脚乱地调整着。
陈见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他仿佛同时看到了楼道现在的样子,以及它几十年前刚建成时的模样,两个影像叠加在一起,光怪陆离。
就在这时,妞妞突然指着墙洞的方向,清晰地说:“小林叔叔在哭。”
几乎同时,林姨猛地睁开眼,脸色煞白:“我听到了……是小林!他在喊……‘不要看电梯里的镜子’!”
信息!他们真的捕捉到了来自另一个时间点的信息碎片!
然而,成功的代价立刻显现。频率发生器冒出一股青烟,彻底烧毁。老吴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击中,踉跄后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剧烈地咳嗽起来。林姨的耳朵里渗出了一丝血迹。
封住墙洞的板材,“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从缝隙里看进去,不再是砖石,而是一片旋转的、令人心智混乱的彩色涡流。
陈见深强忍着不适,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在那涡流的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只充满惊恐的、属于小林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们证实了“回响”的存在,窥见了信息传递的可能。但这过程极其危险,对执行者会造成明显的伤害,而且似乎会进一步破坏本就脆弱的现实结构。
更重要的是,小林传递出的那条碎片信息——“不要看电梯里的镜子”——又意味着什么?是另一个禁忌?还是……某种提示?
陈见深扶着几乎虚脱的老吴和林姨,看着那道正在缓缓渗出非人色彩的裂缝,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
他们撬动了褶皱的一角,但释放出来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