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契约与初兆(2/2)
陈见深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冲到置物架前,手指颤抖地悬在花瓶上方,却不敢触碰。
合同第12条:不得主动破坏房屋内任何物品原有布局。
他不能动它。
他只能看着。像它看着他一样。
“主播怎么了?”
“看见啥了?表情这么恐怖?”
“花瓶?花瓶怎么了?”
“啥也没有啊……”
“宇宙之心”的特效再次毫无征兆地炸开,粉红色的光芒淹没屏幕,短暂地驱散了房间的阴森。
送礼者:“永恒凝视”。
陈见深感觉血液瞬间冷了下去。这不是打赏。这是标记。是嘲弄。
他对着镜头,努力维持平静,但声音里的细微颤抖无法完全掩饰:“没……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一只虫子。”
很烂的借口。他知道。
它在证明。证明它的存在。证明它的能力。
不是鬼。不是传统的怪力乱神。
是某种……能通过这该死的直播信号,扭曲现实的东西。
弹幕是它的口舌。礼物是它的烙印。
它喜欢我看。它喜欢我害怕。
胃里的鱼又开始翻滚。冰冷的,滑腻的。
下午,陈见深按照合同要求检查二楼走廊。一幅巨大的、色彩暗沉的油画挂在尽头,画着一个面容模糊、穿着旧式裙装的女人。
他走过油画时,刻意没有去看。
但领口的微型麦克风,捕捉到了他压抑的呼吸声,和几乎不可闻的自语:“别看她……”
三秒后。
直播画面的延迟让他看到了——画中女人的裙摆,在静止的画布上,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刚刚有风吹过。
而走廊里,没有风。
陈见深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那幅画,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不敢回头确认。
直播信号稳定传输,将他的恐惧,他的无力,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亿万屏幕前。
其中一个屏幕后面,“永恒凝视”沉默地看着。
并且,开始动手。
虚实之间的墙壁,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而陈见深绝望地意识到,他正站在裂缝的这一边,缓缓滑向未知的深渊。
浴室。水汽在冰冷的瓷砖表面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陈见深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像是某种不祥的烙印。他撩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疲惫。
镜头对准他的侧影,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滴落,砸在陶瓷水槽里,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它在模仿我。
昨天深夜,极度困倦时,无意识地用指尖敲击桌面。三长一短。
几分钟后。楼上传来完全相同的敲击声。三长一短。通过天花板,清晰传来。
不是回声。是复刻。
胃缩成一团。那条鱼不再翻滚,它僵死了,散发着寒意。
弹幕:
“主播注意身体啊。”
“脸色太差了,下播休息吧。”
“合同狗都不签!”
“你们有没有觉得……主播的动作有点僵硬?”
“像提线木偶……”
“别瞎说,怪吓人的。”
陈见深避开弹幕,目光落在镜中自己敞开的领口。锁骨下方,有一处不起眼的旧疤,小时候爬树摔的。他下意识用指尖碰了碰。
私信提示音。来自“永恒凝视”。
内容是一张图片。
他点开。
呼吸骤停。
那是一张特写。极其清晰。拍摄的是……他锁骨下方的那处旧疤。角度、光线,甚至皮肤纹理,都与他此刻镜中的影像完美对应。
但图片里,那道旧疤的旁边,多了一道新鲜的、细长的红色划痕。像是刚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擦过。
陈见深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皮肤光洁。除了那道旧疤,什么都没有。
他颤抖着手放大图片。那道红色划痕如此真实,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血珠渗出。
是p图?恶作剧?
他抬头看镜子。镜子里,只有旧疤。
再看手机图片。那道红痕刺眼地存在着。
通感混乱了。
他仿佛能闻到图片里那道“不存在”的划痕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铁锈味。能感觉到一丝幻痛,沿着图片中划痕的轨迹,在自己皮肤上灼烧。
现实是什么?是镜中的影像,还是手机里的图片?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镜子的。摄像头的。屏幕后的。
它不仅在模仿我的行为,还在……修改我的影像?或者说,它在预示?
他慌乱地扯开领口,用指甲用力刮擦那片皮肤,直到出现真实的红印,试图覆盖掉图片里那道虚幻的伤痕。
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弹幕短暂地停滞了一下,然后疯狂涌动:
“他在干什么?!”
“自残?”
“不对劲!主播绝对不对劲!”
“报警吧!”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永恒凝视送出【血色玫瑰】x1”
礼物特效炸开,猩红如血的花瓣虚拟动画在屏幕上纷飞,几乎覆盖了整个直播画面,带着一种诡异而隆重的仪式感。
它在标记我。
它在我的“影像”上留下它的印记。
那道红痕……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变成真的?
如果直播中断呢?如果黑屏超过三秒……
前任试睡员……弹幕里的省略号……
胃里的死鱼开始腐烂。寒气渗透五脏六腑。
当晚,陈见深蜷缩在合同规定必须保持开启的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来自臂包上的平板屏幕。他不敢睡。
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臂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将他惊醒。
他猛地低头。
借着平板微弱的光,他看到自己左臂小臂内侧,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新鲜的红色划痕。位置、形状、甚至细微的渗血点,都与白天“永恒凝视”发来的图片,一模一样。
陈见深死死捂住嘴,将一声尖叫堵在喉咙里。
他看着那道真实出现在自己皮肤上的伤痕,又抬头看向黑暗中依旧亮着红灯的摄像机。
它不再只是通过镜头看。
它不再只是移动物品。
它开始在他身上,同步它的“创作”。
虚实之间的墙壁,不再仅仅是裂开。它开始流血。
而直播,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