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客与旧梦(2/2)
她在一个清晨,被发现安详地躺在沙发上,仿佛只是沉睡,却再也无法醒来,嘴角挂着甜蜜的弧度。
空置,招租,新的租客,短暂的停留,然后是无声无息的“消失”或“死亡”。
起初,这些事件被归咎于巧合、突发疾病,或者简单地归类为“原因不明的死亡”。房产中介处理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些许遮掩,毕竟这会影响房子的出租。
然而,当失踪和死亡的数量悄然累积,当这栋老房子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不祥的薄纱所笼罩时,再迟钝的神经也开始绷紧。流言蜚语像藤蔓一样在邻里间悄然滋生。
“那房子……有点邪门。”
“听说住进去的人,没多久就……”
“是不是风水不好?感觉阴气很重。”
最终,连续的、无法合理解释的事件引起了官方的注意。一封匿名的举报信,或者可能是某位警觉的社区工作人员的报告,促使调查介入了。
来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调查员,威尔逊,以及他的年轻搭档。威尔逊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见惯风雨的沉稳。他们穿着制服,神情严肃地踏入了这栋声名在外的老房子。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让威尔逊微微蹙了蹙眉。年轻搭档则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这味道……怪好闻的。”
调查开始了。他们检查了每一个房间,从潮湿的地下室到那个传说中的阁楼。过程细致而彻底。
地板被敲击,墙壁被检查是否有夹层,家具被挪开,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挣扎的痕迹、遗书、异常的物品。
阁楼是重点搜查对象。威尔逊打着强光手电,光束在灰尘和蛛网间扫过。年轻搭档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些陈年杂物。
“头儿,你看这里。”年轻搭档指着那个角落,也就是曾经两次孕育出“巢”的地方,“这里的灰尘……好像特别厚,颜色也有点……说不上的感觉。”
威尔逊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些尘埃。那灰尘异常细腻,带着一种灰白的色泽,其中似乎混杂着一些极细微的、不同颜色的纤维丝。
他放到鼻尖闻了闻,除了陈腐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香。
“取样,带回去。”他冷静地吩咐,但心中并未抱太大希望。这里的一切,除了灰尘,还是灰尘。
没有打斗,没有血迹,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没有任何能够指向谋杀或非法行为的证据。那些前任租客的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仿佛他们只是暂时离开。
他们询问了邻居,得到的都是些模糊的、带有神秘色彩的描述:“晚上好像有时能听到一点很低的声音,像蜜蜂飞过,但又不太像……”“住进去的人,刚开始都挺高兴的,后来就很少见到了……”
搜寻持续了整整两天,一无所获。没有任何物理证据能够证明这里发生过犯罪。所有的死亡报告都显示是自然原因或原因不明,共同点只有心力交瘁导致的器官衰竭,以及死者脸上那诡异的、安详而幸福的微笑。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年轻搭档在离开前,忍不住说道,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一连串不幸的巧合。”
威尔逊没有回答。他站在老房子的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幽深的门厅和通往阁楼的楼梯。
他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这里绝对有问题,一种超出他理解范畴的、非物理性的问题。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抓手的地方。证据,线索,一切如同指间流沙,消失无踪。
他们带着满腹疑窦和几袋作为物证的、毫无价值的灰尘样本,无功而返。老房子的大门再次被关上,锁死,仿佛也封锁了里面所有的秘密。
调查似乎结束了,疑团被暂时搁置。然而,“魇”的盛宴,却并未因这次搜查而中断,反而……扩大了范围。
威尔逊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结束调查的当晚,他疲惫地回到家中,草草吃了些东西,便沉沉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甜美至极的梦。他梦见了自己早年牺牲的、最得力的搭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切都好。
他梦见了自己解决了职业生涯中最棘手的悬案,获得了至高的荣誉。那满足感,那充盈在心间的温暖和喜悦,是如此真实,如此撼动人心。
他醒来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感,现实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灰暗和令人烦躁。他甩甩头,将之归咎于连日来的劳累和那栋诡异老房子带来的心理压力。
他的年轻搭档,以及另外两位参与搜查、接触过阁楼灰尘样本的后勤人员,也在随后的夜晚,经历了类似的、强度不一却同样诱人的梦境。
年轻搭档梦见自己成为了警界传奇,备受崇拜;后勤人员则梦见了财富与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们起初并未将这些梦境与老房子的调查联系起来。谁不会偶尔做个好梦呢?
但他们开始渴望睡眠,渴望重新回到那个完美的世界。白昼的工作变得难以集中精神,现实的琐碎和压力让他们愈发难以忍受。
他们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交谈时偶尔会走神,眼神会飘向远方,仿佛在追寻某个看不见的、令人愉悦的幻影。
那种极致的甜美,一旦品尝过,就如同最顽固的瘾,悄无声息地腐蚀着对现实的耐受力。
他们带走的,不仅仅是调查无果的挫败感,还有那依附在他们衣物上、皮肤上、甚至呼吸间的,极其微量的、属于“巢”的活性微粒,以及那更深层次、如同种子般植入他们潜意识的……梦的印记。
“魇”并未离开老房子。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存在和捕猎。它不再仅仅固守于一个物理的巢穴,而是将自身的“孢子”,通过那些接触者,悄然散播了出去。它不再仅仅等待猎物上门,而是开始主动地、无声地感染周围。
调查者们以为他们是在搜寻一个未知的威胁,殊不知,他们自身,已经成为了这威胁新的载体,新的温床。甜美的梦境,如同一种无声的瘟疫,正以他们为起点,开始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下一个,下下一个,心甘情愿沉沦的宿主。
而在那栋重归寂静的老房子的阁楼里,在那片被仔细搜查过却一无所获的角落,空气中最细微的尘埃,又开始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汇聚般的流动。一个新的、更小的“基点”正在重新形成,发出几乎无法感知的、满足的嗡鸣。
等待,永远都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