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朝堂震动荡奸邪,乾清春暖抚伤痕(2/2)
阳光无声移动,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殿内弥漫着药香、参汤的微甘气息,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彼此依偎的静谧与安然。
外界的风暴或许曾惊天动地,但在乾清宫这方被精心守护的天地里,此刻只有逐渐恢复的健康,和血脉相连、无需言说的深情守护。
对康熙而言,这才是他倾尽全力、不惜以铁血手腕扫清一切障碍后,所换来的最珍贵的成果。
*
就在乾清宫内父子温情脉脉、胤礽身体稳步向好之际,佟佳氏谋逆案的最后一道余波,以一种格外凄冷决绝的方式,在紫禁城的一角画上了句号。
景仁宫,此刻依旧被无形的隔离所笼罩。
但与七日前的惊惶绝望不同,佟佳贵妃在经历了漫长的、度日如年的煎熬与等待后,终于等来了关于家族命运的最终裁决——不是通过圣旨,而是由梁九功亲自前来,以一种近乎宣告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静口吻转述。
“……经三司会审,皇上圣裁:除首恶佟国维、隆科多等人依律严惩外,其余未直接涉案之族人,予以区分处置。”
梁九功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正殿中回响,“所有此类经核之成年男丁,革去一切世职、官爵及科举功名,永不叙用,举家迁出京师,遣回辽东盛京原籍看守祖茔,非诏不得离开,并由地方官严加管束,五代之内不得科考、出仕!”
“其妇孺家眷,一律削除旗籍,贬为庶民,收回朝廷所赐府邸、庄园及大部分浮财,仅留些许度日之资,遣散归家,由地方官严加看管,非特旨不得擅离、不得与涉事官员往来!”
梁九功宣读完,微微躬身:“贵妃娘娘,皇上口谕,此乃最终处置。望……娘娘珍重。”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随从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景仁宫。
那些监视了多日的御前侍卫,也如同潮水般悄然撤走。
宫殿内外,似乎恢复了“自由”,却只剩下一种人去楼空、繁华散尽的死寂与荒凉。
佟佳贵妃依旧端坐在主位上,维持着那最后一点属于贵妃的仪态。
梁九功的话,一字一句,如同冰锥般钉入她的耳中、心中。
革除一切,永不叙用,遣返原籍,严加管束,五代不得科考出仕……这意味着,佟佳氏的男丁们,政治生命彻底终结,社会地位一落千丈。
从曾经的天潢贵胄、顶级官僚,变成了被圈禁在祖茔之旁、形同囚徒的守墓人。
并且子子孙孙,至少在五代之内,都再无通过科举或军功重返权力中枢的可能。
曾经煊赫无比的“佟半朝”,至此,从政治版图上被彻底抹去。
削除旗籍,贬为庶民,收回产业,仅留度日之资,严加看管……这意味着,女眷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特权与荣耀,从高高在上的八旗贵妇,沦为需要自食其力、且行动受限的平民。
往日的锦衣玉食、仆从如云,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残酷吗?
残酷至极。
一个家族的百年积累,数代荣光,顷刻间化为乌有,坠入尘埃。
然而,佟佳贵妃在最初的冰凉与麻木之后,心底深处,竟缓缓地、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近乎虚脱的……庆幸。
是的,庆幸。
至少,保住了性命。
没有如主犯般被处决,没有被打入辛者库世代为奴,没有在流放途中受尽折磨而死。
她的额娘,族中那些对此事可能真的毫不知情的婶母、姐妹、侄女,还有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他们还能活着,还能有一处祖茔旁的房屋容身,还能有些许钱财度日,还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这,或许已是皇上在滔天震怒与维护法度威严之下,所能给予的、最后也是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这“仁慈”的源头,她隐约能猜到——太子殿下,安然无恙。
“至少……额娘她们……还能保全……”
佟佳贵妃在心底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直紧绷到几乎断裂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带来的却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深深的、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与空洞。
至于她自己……
她缓缓抬眼,望向这间曾经象征着她无上荣光的宫殿。
雕梁画栋依旧,陈设华丽如昔,却再也不会有一个“佟佳贵妃”居住于此了。
皇上的旨意没有提到她,但所有人都明白,景仁宫,不会再有一位贵妃娘娘。
等待她的,或许是移居冷僻宫苑,或许是削去位份,以庶人身份了此残生……无论哪一种,都与眼前这繁华再无关系。
奇怪的是,她此刻心中并无太多恐惧或悲伤。
或许,在经历了七日地狱般的等待,见识了家族顷刻覆灭的惨状后,个人的荣辱浮沉,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能活着,能看到至亲之人也得以活命,似乎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她缓缓站起身,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晃了晃。
没有宫女上前搀扶,她们早已被带走。
她独自一人,在这空荡华丽的大殿中,慢慢地走着,目光掠过熟悉的屏风、案几、妆台……最后,停留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她亲手所绣的、寓意“富贵长春”的牡丹图上。
富贵……长春……
多么讽刺。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精致的绣面,冰凉的丝线触感传来。然后,她收回了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罢了。
她转身,朝着内室走去。那里,或许还有几件未曾被搜查带走的、属于她个人的旧衣常服。
她需要收拾一下,安静地等待属于她自己的、最终的安排。
景仁宫的殿门依旧敞开着,阳光洒入,却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凄冷。
一个时代,一个家族,在这里彻底落幕。
留下的,只有对权力巅峰残酷法则的无言诠释,以及风暴过后,那一点点微末却真实的、关于生命得以延续的、冰冷而苍白的庆幸。
紫禁城依旧巍峨,只是从此,再无“佟半朝”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