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双聘书(1/2)

雅鲁藏布江峡谷的风,向来是带着性子的。那日的风尤其烈,卷着沙粒往人脸上扑,打在启轩的安全帽上,噼啪作响,像是有谁在耳边敲着小石子儿。

他正蹲在刚浇筑好的桥墩底座前,手里的游标卡尺贴着混凝土面,一点点挪着——这活儿得细,差一毫米都不行,就像当年父亲教他用扳手时说的,“桥的骨头,得比人的骨头结实”。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震得大腿发麻。启轩腾出一只手掏出来,屏幕上跳着“快递员”三个字,嗓门亮得能穿透风声,“柳工不?成都寄来的ems,得您本人签收,地址是不是雅鲁藏布江特大桥项目部?”

“是我,放门卫室吧,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启轩对着技术员喊:“小刘,帮我盯着这组数据,误差超0.3毫米立刻喊我。”

说着拍了拍满是灰的工装裤,鞋底子沾着的沙砾蹭在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印子——这双劳保鞋还是吴玫玫上次来探班时给买的,姑娘当时嗔怪他,“你这鞋都磨出洞了,在工地上走,脚不疼?”他还记得她把新鞋塞给他时,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茧子,软乎乎的。

项目部的门卫室里,快递员早把邮件搁在桌上了,牛皮纸信封厚实得很,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边。

启轩撕开封口,一张烫金的纸滑出来,西南交通大学的校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像块小太阳。“桥梁工程客座讲师”几个字印在正中央,笔锋挺括,透着股庄重。

附带的课程清单上,《工程伦理与文化遗产保护》那行字下面,画着道波浪线,弯弯曲曲的,倒像他刚验收的桥墩曲线。

旁边还压着张便签,是系主任的字,带着点潦草的亲切,“小柳,还记得你在门巴族图腾里算出抗震角度那事儿不?这门课,就得你来上,别人讲不出那股子‘土道理’里的学问。”

启轩捏着聘书笑了,指尖划过校徽,忽然想起大学时的陈教授,总说“桥梁是死的,人是活的,得让桥懂人的心思”。如今倒好,他要去教学生怎么让桥懂“老祖宗的心思”了。

苏州的午后,阳光透过工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织出亮晃晃的格子。悦昕正对着一摞“江河志”系列的样衣叹气,指尖拂过雅鲁藏布江段的氆氇——巴黎时装周的订单又来了新要求,说要把漩涡纹再放大1.5倍,可绣娘王阿姨昨天刚跟她念叨,“再大,针脚就散了,那漩涡就成了乱麻,不像水打转,像猫抓过的。”

电脑突然“叮咚”响了声,北京服装学院的邮件跳了出来,发件人是她读研时的导师,姓林,当年总夸她“把宋锦织出了桥的筋骨”。

邮件里说:“学校要开非遗创新工作室,想请你当导师,牵头‘传统面料数字化’项目。你不是总说,要让老纹样像搭积木似的,能拆能拼?这活儿,非你莫属。”

附件里的课程表密密麻麻,“纹样数据库搭建”几个字被标了红,悦昕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沈亦臻上次来工作室时说的,“要是能让苏绣的针脚在电脑里‘走’一遍,说不定能找出新花样。”

她抓起手机打视频电话,屏幕里立刻跳出启轩的脸,背景里的风声呼呼的,像是有谁在使劲吹气。

“哥,你看我收到啥了?”悦昕把聘书举到镜头前,烫金的校徽晃得人眼晕,“北服让我去当导师,教学生把老布变成数字,你说逗不逗?”

启轩笑着把自己的聘书凑过来,两张纸在屏幕里碰出个小小的夹角,像两道河汇在了一起。“巧了,”他指了指西南交大的校徽,“这边让我去讲怎么在桥墩上读老祖宗的智慧。你说这事儿,像不像爸妈当年一边上班一边考职称?他们是‘两条腿走路’,咱们这是‘一边架桥一边绣花’。”

悦昕被他逗乐了,指尖划过屏幕里哥哥沾着水泥的指节,“你那东南亚高铁桥招标不是下周出结果吗?走得开?我这‘江河志’系列刚定下巴黎时装周的走秀时间,绣娘们正三班倒赶工呢,我要是去上课,不得把她们熬成熊猫?”

挂了电话,悦昕摩挲着聘书上的校徽,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人得有两条腿走路,一条踩在实地上,一条得往高处迈”。

她正对着样衣比划漩涡纹的大小,工作室的门被推开,张芳芳的特助抱着文件夹进来,脚步匆匆,“悦昕姐,张总刚从浦东总部发消息,让您务必回个电话,说有急事。”

电话接通时,张芳芳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还是那股子干脆利落,“北服的聘书我听说了,好事。”背景里有打印机工作的“沙沙”声,像是春蚕在啃桑叶,“不过‘江河志’系列的刺绣工艺手册得你盯着定稿,巴黎那边催得紧,设计师的名声,可不能砸在‘急活儿糙做’上。”

悦昕捏着手机走到窗边,苏州河的水在阳光下泛着鳞光,像一匹没织完的锦缎。远处的织机声“咔嗒、咔嗒”响,节奏稳稳的,像在数着时间的步子。

她忽然懂了,母亲不是在泼冷水——就像当年母亲一边盯着食品店的账本,一边背着龙凤胎复习高考,铅笔在账本上算盈亏,钢笔在试卷上写答案,谁也没耽误谁。有些路,本就是要踩着好几条线往前挪的。

同一时间,启轩把聘书折好塞进工装内袋,那里还揣着吴玫玫上次演出的票根,薄薄的纸片,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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