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合龙的仪式(2/2)

“妈,您看这展签写得对吗?”悦昕拿着卡片走过来,上面的字是她亲手写的:“一脉相承——从指尖温度到数字温度”。

张芳芳伸手摸了摸《百鸟朝凤》的边角,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焦痕——是苏老先生年轻时不小心被烫斗烫的,当时他心疼得差点摔了织锦机,后来却总说“这样才像真的,哪有完美无缺的活计”。

“对。”她的手指停在焦痕上,声音轻轻的,“你外公总说,织锦的人,心里得有团火。以前是烧在指尖上,一针一线都带着热乎气;现在能烧进数据里,代码里都藏着较真的劲儿。只要这团火不灭,就还是一脉相承。”

开展那天,展厅里挤满了年轻人。他们举着手机围着《飞天新韵》拍照,听阿明讲3d打印梭子如何记录张力数据,有人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转头问悦昕,“这还用了数码印花,还能算宋锦吗?”

悦昕拿起一块小样,轻轻扯开衬里,露出里面细碎的宋锦布头——都是以前织坏的边角料,被她攒着重新拼贴成了新的纹样。

“你看这经纬密度,每厘米80根经线、60根纬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再看这金线的盘法,还是‘三过一压’的老手艺。”

她把小样递过去,指头划过上面的纹路,“就像人换了身新衣服,料子可能变了,但骨头没变,魂就还在。”

她指着展厅角落,“那边能体验传统织法,踩着老织机试试‘盘金绣’;这边能玩数码印花,把自己画的图案印在宋锦布上。喜欢哪种,就带走哪种的‘魂’。”

有个学设计的女孩试着坐在阿明改装的织锦机前,按了下“苏老先生模式”的按钮。

当传感器震动提示“此处该松劲,飘带才软”时,她忽然笑出声,“真的好像有位老爷爷在旁边念叨,‘慢点,再慢点,急什么’。”

张芳芳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身边的苏菲说:“你看,老手艺不用锁在玻璃柜里当标本。让它跟年轻人玩在一块儿,听他们说新想法,学他们用新工具,才能活得精神,走得长远。”

合龙仪式结束后,柳加林在桥边的临时食堂给张芳芳打视频电话。背景里,启轩正和工人们围着搪瓷盆吃饺子,冬至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鼻尖都冒着白气,像镀了层金。

张芳芳的背景是展厅里涌动的人潮,《百鸟朝凤》与《飞天新韵》在射灯下交相辉映,金线的光泽透过玻璃柜漫出来,温柔得像月光。

“孩子们比咱们强。”柳加林夹起个饺子,热气模糊了手机镜头,“咱们当年只想着把桥建牢、把锦织好,守着一亩三分地就满足了。他们却想着让桥会说话——装着传感器记数据,嵌着钢盒留故事;让锦能奔跑——用新技术教年轻人,带着老手艺闯世界。”

张芳芳笑着点头,把镜头转向《飞天新韵》的飘带,那里隐约能看到钢纹布的筋骨在灯光下泛着光。

“你看这料子,是悦昕特意按昌赣大桥的钢纹布织的,带着桥的筋骨呢。说不定哪天,咱们的宋锦能跟着启轩的桥,铺到全世界去,让老外也知道,中国的手艺既能守得住根,又能追得上风。”

江风穿过合龙后的桥洞,发出浑厚的回响,像大桥在低声诉说;苏州的晚风拂过展厅的宋锦,带着金线的温柔,像老匠人在轻轻哼唱。

两座城市,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行业,在这一刻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线紧紧连在一起——是柳加林图纸上的钢构与启轩模型里的代码,是苏老先生的牛角梭子与阿明的3d打印机,是钢的坚硬与丝的柔韧,是老一辈的坚守与新一代的突破。

启轩咬着饺子,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忽然明白“合龙”的真正意义——从来不是钢构的简单拼接,而是几代人的心,终于在同一个时代里,找到了最舒服的姿态,紧紧靠在了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撑。

悦昕送走最后一批参观者,给启轩发了张照片:展厅的窗户开着,《飞天新韵》的飘带在晚风中微微颤动,银灰色的钢纹布衬里反射着月光,像在朝着昌赣大桥的方向招手。

她在照片下配了一行字,“钢与丝的合龙,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