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钢与丝的共鸣(2/2)

李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还是你妈教的法子管用。当年她来收蚕茧,带着我们测含水量、看光泽,说‘好茧才能织好丝’,现在我们都按她的法子来。”她拿起个雪白的蚕茧,对着太阳照了照,“你看这透光性,匀得很,织出来的丝准定亮。”

悦昕心里一动。母亲总说“面料是根”,她以前总觉得这是老掉牙的话,直到上周在上海实验室,发现新研发的环保面料耐洗度不够——反复测试后才找到症结:某批次蚕茧的韧性数据不达标,却因为外观鲜亮被选进了原料库。

她掏出手机,调出3d扫描仪:“李婶,我想给蚕茧建个数字档案,记录每个批次的大小、光泽、韧性,以后织面料就能精准配比了。”

李婶的手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蚕茧转了转,“这玩意儿能比我摸了三十年的手感准?去年有批茧子看着不起眼,我摸着韧劲足,织出来的宋锦在上海卖得最好。”

悦昕没说话,拿起个蚕茧放在扫描仪下,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据:“您看,这个茧长3.2厘米,光泽度85,韧性等级a,适合织宋锦的金线底。”

她又拿起个瘪了点的,“这个韧性等级c,只能做普通面料。”她忽然从包里掏出块去年的宋锦小样,“您说的那批‘不起眼的茧子’,是不是这种椭圆型、光泽度70但韧性等级a+的?”

李婶凑过去看,眼睛越睁越大,“还真能分出来!你怎么知道?”

“我查了母亲公司的老账本,”悦昕笑着说,“那批茧子的收购记录上,李婶您特意标了‘韧’字。我把这个字转换成数据标准,就成了现在的韧性等级。”

她忽然明白,母亲让她“多问老工人”,不是让她守旧,而是让她把那些藏在指尖的经验,变成能复制、能传承的数据。

傍晚的家族聚会上,柳加林位于南昌市区的30层总部大楼亮起点点灯火。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柳高阳的大嗓门:“启轩那小子,现在调个钢筋比他爸当年还较真!”

悦昕刚进门,就被张芳芳拉到展示架前,“你看,这是用你说的数字档案蚕茧织的宋锦,光泽度比以前提高了20%。”

那块锦缎上,缠枝纹里隐约嵌着细小的几何图案,是悦昕在巴黎设计的新纹样,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像极了昌赣大桥的斜拉索在阳光下的反光。

启轩走过来,手里拿着张昌赣大桥的观景台设计图,“我想在观景台的栏杆上用这种宋锦做装饰,既防滑又美观。”

图纸上,栏杆的镂空处标着“江浪纹宋锦嵌板”,旁边用小字写着“参考悦昕巴黎展的光感设计”,还特意标注了“耐磨系数≥6000次摩擦”——这是他让实验室按工装上的标准测试的结果。

“宋锦哪经得住那么多人摸?”柳加林端着茶杯走过来,指着设计图上的宋锦嵌板,“得用苏老先生的‘夹经织法’,在经线里加细钢丝,既保花纹,又耐磨。”

他忽然笑了,“你们俩,一个想把桥变美,一个想把锦变结实,倒像是把我和你妈的本事揉到一块儿了。”

张芳芳从包里掏出块小样,是用桥梁钢渣回收再生纤维织的宋锦,“我让苏州的老师傅试了这个,加了钢丝的经线,织出来的江浪纹更挺括,适合做栏杆嵌板。”

她看向悦昕,“你爸刚才还说,要不在桥的纪念牌上,用这个面料绣上建桥人的名字?”

悦昕拿起小样,指尖划过钢丝与丝线交织的纹路,忽然想起白天李婶捏着蚕茧的手,想起启轩蹲在主塔下看激光线的侧脸。

窗外的赣江倒映着城市的灯光,像条缀满星星的锦缎,而远处昌赣大桥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钢塔与斜拉索勾勒出的线条,竟与苏老先生织锦机上的经线纬线有着莫名的呼应。

“我觉得行,”启轩忽然说,“纪念牌的背面,还可以刻上bim模型的二维码,扫码就能看到每个建桥人的故事。”

柳加林看着两个孩子碰头修改设计图,忽然对张芳芳说:“咱们该盘算扶他们上位了,早点接班,也能早点独当一面。”

杨桂兰端来切好的西瓜,笑着说:“什么班不班的,只要孩子们干得开心,能把事做好,比啥都强。”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设计图与宋锦小样上,钢的冷硬与丝的柔软在光影里交融。启轩忽然想起白天调整钢筋时,父亲说的“老案例要进数据库”;悦昕想起李婶在数字档案上补的“韧”字标注。

兄妹俩对视一眼,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谁取代谁,而是钢的坚韧与丝的柔韧,在时光里慢慢拧成一股绳,既撑得起千钧重量,又织得出万里风光。就像这座正在崛起的桥,这条流淌千年的江,那些藏在经纬里的匠心,终究会在同一个时代里,开出属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