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2/2）

曹操听得祥禽奇珍四字，当即拊掌朗笑。

席间陈渡已饮得面泛酡红，擎着酒葫摇摇晃晃起身：

祥禽奇珍？

不过是圈养猪雏、寻常家鸡罢了。

尔等江东竖子，莫非连豚肉禽卵都未尝过？

这浪荡子言行轻浮，字字句句皆是挑衅。

太阿！休得无礼！

曹操佯作呵斥，眉目间却无半分愠色。

孙策本就郁结难舒，先见周瑜谄媚逢迎，

又遭陈渡辱骂江东竖子，讥讽他们不识肉味。

胸中块垒终是化作一声怒喝：

曹公！

方才指责周瑜治下无方，纵容孙某闯祸——

（

“你的部众如此胡言乱语，莫非真不怕引火烧身？！”

曹操面露赧然，拱手道：

“伯符何必与醉汉计较。

“小婿量浅易醉，每每酒后便口无遮拦，连本相都曾被他指着鼻子痛斥。

“太阿！还不速速归席！”

最后这句呵斥已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陈渡仰脖灌下一盏烈酒，挑衅的目光肆无忌惮戳向孙策。周瑜审视着这位举止怪异的谋士，指节不自觉扣紧案缘——此人分明在刻意扮演狂徒，可这出荒诞戏码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杀招？

“陈先生。”周瑜忽然抚掌赞叹，“这席间珍馐当真只是豚肉与卵？”他温润的嗓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难不成周都督吃出了龙肝凤髓？”陈渡嗤笑着拎起酒壶。

曹操适时佐证：“确如太阿所言，不过是市井常见的食材。”

“原来如此。”周瑜忽然整襟肃拜，“倒显得瑜方才像只井底之蛙了。”他从容自贬的姿态，反而让孙策瞪圆了眼睛。

须知当世豚肉本是贱食。

那些终日与 ** 为伴的秽豚，其肉常含病气。纵然有净饲养的豚肉，可谁能料到腥膻难除的贱肉，配上粗糙的禽卵，竟能化作这般玉盘珍馐？

“公瑾过谦了。”曹操捻须而笑，“此乃我青州庖厨新创的技法。阁下若中意，本相可命人抄录食诀相赠。”

周瑜欣然应允，微笑道：曹镇东盛意拳拳，瑜却之不恭。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悠然道：这几道菜需用青州特产的绵糖调味，另要交州几味香料。

现今绵糖价比黄金。

江东若有兴趣，我可先赠些样品。

日后青州若有富余，念在与文台兄的交情，定以优惠价供给江东。

绵糖？

又闻新奇之物，竟如此珍贵？

周瑜暗自惊叹。

自曹操执掌青州以来：

先以雪花细盐垄断天下六七成盐市，获利颇丰；

继而推出香茗，短短两年便成世家清谈必备——无此物则筵席失色，颜面无光；

现又出产价比黄金的绵糖。

青州生财之道，令周瑜由衷叹服。

他断定今日菜肴必如香茗般风靡，价值更甚。

若江东官府能独家代理绵糖......

既可充盈府库，又能借机与世家重新利益捆绑，稳固根基。

如今江东府库空虚，正缺此等利器。

细盐已由青州商贾流通，难以垄断。

而这绵糖尚未流入市面——

今日宴席必是曹操精心设计！

否则何必特意展示珍馐，又着重提及绵糖？

周瑜正色道：若曹镇东所言不虚，瑜愿立约采购。

曹操见鱼已上钩，抚掌而笑，公瑾果真有意？

其实绵糖产量惊人——交州甘蔗充足时，墨城工坊月产可达两三万斤。

但陈渡献策：控制 ** 以外的流通，方能维持其黄金身价，成就真正的奢靡之物。

这样一来，部下立功时就能直接赏赐绵糖，仿效蜀锦的赏赐方式。毕竟除了高层，无人知晓绵糖的真实产量，自然也就无人能看破其价值。

众人只会将绵糖视若珍宝——如同蜀锦、花椒、八角、肉桂这些稀罕物。

陈渡曾与曹操商议，决定将绵糖作为此番江东谈判的重要筹码。此举既能助曹操在谈判中占得先机，又可借此长期攫取江东财富，可谓一箭双雕！

周瑜诚恳问道：此物令人神往，不知曹镇东可携有实物，容在下一观？

曹操含笑颔首：自然备有。随即吩咐侍从：去后厨取些绵糖来。

孙策偏头盯着周瑜，眉头紧锁。他实在困惑不解——自家这位义薄云天的兄弟，今日怎就这般反常？再顾全大局，也不至如此阿谀奉承吧？这与往日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有何区别？周公瑾的傲骨去哪儿了？

察觉到孙策灼灼的目光，周瑜侧身回望。按照此前约定，此刻他才是使团主事。

他从容履行着使者职责，提醒道：伯符，迟迟未动筷，未免失礼。

孙策先是一怔，随即从周瑜眼神中会意——这是在暗示他品尝菜肴。可想到那四十名因自己冲动而枉死的弟兄，他哪还有心思用膳？索性对周瑜的眼色置之不理。

周瑜暗自叹息，神色却依旧如常。

片刻后，侍从捧着青瓷小罐归来。曹操朝周瑜扬了扬下巴：给公瑾过目。

周瑜温文尔雅地接过，向侍从颔首致谢。这侍从恰是淮阴人士，早闻周郎美名。此刻见这位名震江东的人物竟对微末小吏也礼数周全，且毫无惺惺作态之态，顿觉如沐春风，不禁报以会心一笑，躬身退至一旁。

有些人天生带着魔力，只需一个眼神一抹浅笑，便能让人阴霾尽散。

周瑜正是这般人物。

他掀开侍从递来的檀木小罐，露出介于雪白与鹅黄之间的糖霜，质地宛若碾碎的细盐。指尖轻触时，却无盐粒的粗粝感，唯有丝绒般的细腻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