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2/2)

他嗜赌成性且易冲动,盛怒时不惜血洗城池,心神不宁时又需借十败十胜之说自我激励。陈渡对曹操是否怀有龙兴之地的执念并不急于探究,他深知循序渐进之道——正如棋局中对弈,待时机成熟时,曹操的野心自会显露。

治世之君贵在能居高临下却善用卑微之道。曹操对陈渡这番话深表认同,而陈渡恰到好处的恭维更令他倍感舒心。他嘴角含笑地望着这位女婿,眼中赞赏之意与日俱增。

战场上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在众人交谈之际,琅琊炮已对彭城进行了六轮轰击,西南两面十余座了望塔相继崩塌。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城墙,青石砖包裹的夯土墙体在精准打击下逐渐支离破碎。

随着两轮集中轰击,两段五六丈长的城墙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烟尘。待尘埃落定,残破的彭城宛若被迫褪去外衣的少女,在严阵以待的曹军面前展露出脆弱之态,激起将士们强烈的征服欲。

炮击持续不断。筹备两月之久的数千块巨石才用去十分之一,攻势岂能停止?整座城池在飞石穿空的轰击下颤抖,两丈余厚的城墙在连续承受四五轮打击后,终被巨石洞穿。

当四分之一的巨石耗尽时,又有两段城墙坍塌。守军将士肝胆俱裂,法吏与校尉纷纷弃岗而逃,唯有张勋率领的三千精锐仍坚守在未受炮击的东北城墙。

直至半数巨石倾泻完毕,彭城西南城墙已沦为废墟。此时曹操若下令攻城,三万精锐足以将彭城化作血海。但他按兵不动,显然另有打算。

曹军调集火炮,将新印制的告示射入彭城。告示明令:凡从西南门投降的守军皆可活命,从东北门逃脱者格杀勿论;城内百姓若检举藏匿的守卒,每举报一人赏赐粮食一石;拒不投降的守卒及窝藏者都将处以极刑。

尽管曹军将士求战心切,但曹操并未打算血洗彭城。他与残暴的袁术不同——这片即将归入版图的土地需要稳定的民心,而城中三万名临时征召的壮丁,未来都是宝贵的劳动力。

暮色苍茫中,彭城西南两座城门缓缓开启。守军举着白旗列队而出,曹洪与于禁奉命在城门外接收降卒。当夜再无人员出城,两万余名降卒被安置在城外空地上,围着篝火狼吞虎咽地吃着热腾腾的粟米饭。不少士卒捧着饭团胆战心惊,有人含泪低语: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别瞎说!曹使君素来重诺,既承诺不杀降卒怎会食言?

就是!咱们本来就不是袁术嫡系,如今能吃上饱饭,何必多虑?

曹操在许褚、典韦护卫下巡视降卒营地。袁军高级 ** 已被控制,但主将张勋始终未见踪影——东北城门紧闭昭示着他仍在城中。

可要派兵进城搜捕?曹操询问身旁的陈渡,或者在东北门外设伏?

陈渡凝眉道:兵法云穷寇莫追。若此时施压,敌军必挟持百姓要挟。若应允其要求,纵虎归山后他们仍会屠戮人质;若不允,枉死百姓又将损害明公仁德之名。此乃两难之局。

曹操面露深思,轻轻颔首。此刻他正沉浸于精心打造的仁德形象所赋予的诸多便利:既是如此,不妨再候片刻。

陈渡微微应和,缓声道:

待夜色深沉,守军必会弃城潜逃。子龙与子和两位将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断无脱逃之机。

曹操再次表示赞同。

二人继续巡视于归降的俘虏之间。

不多时,曹操注意到部分被飞石所伤的俘虏正发出痛苦 ** 。

他略作思索,当即召来徐晃,派遣随军百余名医者携药为伤者诊治。虽军中药材有限,但此番兵不血刃拿下彭城,施药济伤正可彰显曹公仁德。

陈渡静观其变,暗自思忖:这位曹司空竟在不经意间走上了另一条道路——那条原本属于刘玄德的仁政之路。

遥想另一时空里,那位在徐州屠城泄愤的曹孟德, ** 断绝了任何塑造仁德形象的可能。即便后来心生悔意,也只能继续施行严苛统治。

而此刻的曹操已然不同。

恰如当年关中百姓期盼刘邦称王,如今徐州庶民亦在渴求曹公治理。这所指,自然是那些饱受战乱的升斗小民。

自袁术取代陶谦后,在徐州横征暴敛,致使百姓纷纷弃家逃难。若不妥善安置,这些失去田亩的流民或将沦为盗匪,危害地方安定。

安置流民正是曹操所长。他拟将集体农庄之制推行于徐州,既可高效管理,又能提升农作收益,更能赢得民心,实乃一举多得。

此时临菑城中,荀彧已备妥百万石粮草及运输舟车,只待徐州捷报传来,便可立即启运南下。

......

夜深时分。

虽然城墙已破,但张勋仍握有三千精锐。这些拒不投降的死士,正彰显其部众的忠诚。依靠这支力量,张勋尚可作最后一搏。

懦夫

夜风卷着残旗在城头猎猎作响,张勋攥着缰绳的手心渗出黏腻的冷汗。三千亲兵像蜷缩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准备撕咬可能的追兵。

将军?副将比划的割喉手势在火把下格外狰狞。

蠢货!张勋踹翻脚边的陶罐,碎裂声惊起几只夜鸦,你想把曹阿瞒的狼崽子们都引来吗?

东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被驱赶的百姓像群待宰的羔羊。张勋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多好的诱饵。当曹军扑向东面的火光时,他们的绳索正悄悄坠向北面的深渊。

天光撕破云层时,陈渡的指尖还残留着麦秸的清苦。曹清河裹在墨狐氅衣里,像只乖巧的狸奴。施粥的木勺突然被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三块不成形的饭团颤巍巍举到眼前。

老妇的巴掌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陈渡却捏起沾着泥土的饭粒,青衫下摆拂过满地尘埃。他蹲下来的高度正好能让小女孩看见,一个贵族怎样虔诚地咽下沾着尘土的善意。

暮色中,老妇人颤巍巍接过新饭团,浑浊的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脸。孩童懵懂攥着衣角,两个单薄身影渐渐融进街角炊烟里。

郎君为何...曹清河捻着裙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