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2)
按理说朝廷十五税一,佃户的收成是够缴税的。
可实际执行时往往变成八税一甚至五税一,地主们自然不愿承受。
于是隐匿人口的现象愈演愈烈。
而自耕农的税负却越来越重。
恶性怪圈已然形成。
租种田地的贫民持续增加。
无人耕作的荒田日益扩大。
藏匿的逃户数量不断攀升。
照此看来,只要存在租种者与田主这种耕作方式,国库收入终将逐步枯竭,直至王朝倾覆。曹操失神低语。
奴仆转为依附农,耕作热情高涨,国库充盈。
依附农变为编户,耕作热情高涨,国库充盈。
编户沦为租种者,耕作意愿衰减,国库衰退。
当众人领悟了耕作效率与劳作方式的关联后,这些根本规律便昭然若揭。
曹昂沉吟片刻,开口道:
纵然彻查世家隐匿的逃户,终究是扬汤止沸。
若不激发租种者的耕作意愿,清点逃户最多只能暂缓国库衰退之势。
诸葛亮稚嫩的面庞布满严肃:故而关键所在,是如何减缓自耕农沦为租种者的速度。
陈渡颔首道:子修先前提议官府低息贷予自耕农粮种确属良策,可还有其他良方?
众人陷入沉思。
寻求 ** 之道,还需从自耕农转为租种者的根源探究。
诸葛亮曾指出,天灾令自耕农无力偿还高息粮种。
然天灾非人力可抗。
那人祸呢?
曹操沉声道:
清查逃户虽非长久之计,确能暂增官府税收。
不过此举必将触犯青州田主利益。
幸而我们在青州威望正盛,兼有盐田与精盐为倚仗,或许可行。
陈渡应和道:
青州清查逃户刻不容缓。
这正是我们选择青州之故——田主势力薄弱,便于掌控。若在中原之地,世家大族动辄聚众数十万,便非我等能制。
此乃强硬手段,势在必行。然此策并不能唤起租种者的耕作热情。
田主若需缴纳更多赋税,必会加重盘剥,最终受苦的仍是租种者。
至于强令田主释放租种者?
更是痴人说梦。若行此策,必致天下哗变,纵是寒门子弟亦无人愿为曹公效力。
失去地方豪强子弟充任基层官吏,政令便难以下达。
所幸青州尚有百万流民,这些无根浮萍正是陈渡用以激发租种者耕作意愿的重要筹码。
劳役...诸葛亮轻声呢喃。
劳役亦是自耕农沦为租种者的诱因之一。
五二二
“前年家中来了几十户佃农,为躲避繁重徭役,他们主动将田地卖给我们,求我们庇护。”
“具体缘由我不太清楚,但似乎我们家……要么无需服徭役,要么负担较轻。”
诸葛亮愈发感到羞愧。
他原本真心以为,自家收留这些新佃农是在帮他们躲避官府胡乱摊派的苛刻徭役。
他一度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既帮了人,又得了田地,还有佃农耕种。
可这些佃农免去了徭役,官府每年所需的徭役数目却不会减少。
空缺的徭役名额,最终由谁来填补?
不还是那些自耕农?
他们这些家族能锦衣玉食,全因自耕农的日子越来越苦。
“父亲,我们家是否也不服徭役?”曹昂望向曹操。
曹操抿唇摇头:
“家中在册佃农仍需服役。”
“不过正如亮儿所说,我们家族数万顷田地,三四成是自耕农主动投献。”
“他们并非因欠粮还不上,而是自愿投靠为佃农,只为交更少的田租。”
“他们确实是为了少服徭役——投靠后,一年最多服役一次。”
曹操说完,长叹一声。
从前他也觉得这并无不妥。
尤其接手家业后,他已尽量依法让在册佃农服役,自认是个守法之人。
但如今想来,自耕农宁可舍弃田地也要逃避徭役,可见地方官府摊派的徭役已沉重到难以承受。
否则谁会傻到连田都不要?
原本一年一个月的力役,被官府强行增至三四个月。
面对世家大族,官府不敢逾矩,只按律让佃农服役一月。
可官府每年需征发的徭役人数基本固定,甚至日益增多。
投献土地的佃农服役少了,剩余自耕农的负担就更重了。
这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最终走投无路的自耕农不甘屈服,纷纷揭竿而起对抗朝廷,天下由此大乱。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
谁曾想引发这场风暴的,竟是这个被世人习以为常的佃户-田主制度。
佃户耕作意愿低迷,良田日渐荒芜;朝廷赋税总额不变,隐户便开始涌现;隐匿人口增多但朝廷劳役需求不减,自耕农承担的徭役愈发沉重;承受不住压榨的自耕农交出地契,导致自耕农数量锐减;而剩下的自耕农被迫承担更多劳役。
天下分崩离析。
曹操只觉耳畔轰鸣。
陈渡竟将这条因果链剖析得如此透彻!
祸乱之源,原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