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恐慌(2/2)
男人猛地坐起,侧耳倾听,脸色渐渐发白:“是皇宫的警钟!三十年……快三十年没响过了!上次响的时候,我还是个半大孩子,后来就听说……咱们的军队在山里打了好大的败仗……”
“老天爷啊!这深更半夜的,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老妇人搂着被吓醒的孙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喃喃祈祷着。
一家家,一户户,窗户里陆续透出昏黄的、不安的灯火。人们披着单薄的外衣,胆战心惊地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或是挤在临街的窗户后面,不约而同地望向皇宫那巍峨而此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沉的轮廓。
街道上渐渐聚集起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不敢大声喧哗,脸上交织着睡意被打扰的茫然和对未知的深切担忧,压低了声音交换着彼此的不安:
“这钟声……听着就瘆人,心里头直发毛。”
“可不是吗?准是出了泼天的大事!不然宫里能这样?”
“唉,这世道,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娘,我害怕……”孩童紧紧抱住母亲的大腿,将脸埋起来,不敢看向那黑暗的夜空。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份源于未知的、沉重的 忧虑,如同冰冷潮湿的雾气,随着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凄厉钟鸣,渗透进都城的每一个角落,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人间的不安,悄然隐入了云层之后,让夜色变得更加深沉,仿佛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恐怖。这一夜,狮驼国都城,在无端的惊惧中,彻底无眠。
当文武百官们怀着满腹惊疑与不安,脚步匆匆地踏入那金碧辉煌的议事大殿时,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映入眼帘——国王尉迟散跋竟已端坐在那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皇座之上,不,与其说是端坐,不如说是 焦躁不安地深陷其中。他脸色蜡黄,眼圈发黑,华丽的锦袍显得有些凌乱,手指无意识地、急促地敲打着宝座的扶手。看到群臣涌入,他强行挺直了腰背,试图维持帝王的威仪,但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国王竟在朝会上等候他的臣子们。
众臣心中咯噔一下,慌忙按品级分文武两班站定,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那位平日里超然物外、总是姗姗来迟的圣僧摩柯切页,此刻也已静静立于御座之侧,手持念珠,低眉垂目,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手指,似乎比往常快了几分。
“都……都来了?”尉迟散跋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禁地侍卫长,将……将你等所见,如实禀告众卿!”
那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侍卫长连滚带爬地出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将他与手下目睹的恐怖景象——玄水定坤鉴如何异变、裂痕、散发恐怖气息、最终化作流光飞走——结结巴巴、却又无比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数息。
随即,“轰”的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整个朝堂 彻底炸开了锅!
“神器……神器自行飞走?这……这怎么可能?!”
“镇压国运的至宝没了?!那……那被镇压的妖魔……”
“天亡我狮驼国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群臣间疯狂蔓延。他们比百姓更清楚‘玄水定坤鉴’的意义,也更了解‘暗之大鹏’的恐怖传说!那是几乎让狮驼国灭国的上古凶物!
混乱中,一个站在后排、名叫阿萨克的官员,脸色煞白,眼珠乱转,趁着众人惊慌失措、无人注意之际,竟悄悄挪动脚步,试图溜出大殿。
“阿萨克爱卿!” 尉迟散跋本就神经紧绷,一眼就瞥见了这试图临阵脱逃的身影,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阿萨克身体一僵,被国王点破,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双腿却还在本能地往殿外挪动。
“混账!国家危难,正值用人之际,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临阵脱逃!”尉迟散跋积压的恐惧、绝望和屈辱,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滔天怒火,“来人!给朕拿下!拖出去,斩立决!”
如狼似虎的宫廷侍卫应声而入,不顾阿萨克的哭嚎求饶,将其如同死狗般拖了出去。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殿外传来,让所有大臣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殿内的喧哗瞬间被一股更加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死寂所取代。
然而,恐惧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压制。怎么办?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盘旋着这个绝望的问题。当年的‘暗之大鹏’几乎倾覆社稷,若非太乙真人出手,哪有今日的狮驼国?如今神器消失,妖魔脱困在即,凡人之力,如何能挡?
尉迟散跋看着底下这群噤若寒蝉、面如土色的臣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戾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拍御座,跳脚怒骂:“废物!都是一群饭桶!国家养你们何用?!平日里高谈阔论,到了关键时刻,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朕要你们何用!何用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国王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中,一个身影,沉稳地迈出了文官班列。正是已故太尉仆固太之子,现任的兵部侍郎——仆固善。他继承了其父的刚毅面相,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容折挠的耿直。
他先是深深一揖,然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暴怒的国王,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陛下息怒!臣,仆固善,有本启奏!”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陛下,诸位同僚,”仆固善环视一周,语气沉痛,“诚如侍卫所言,‘玄水定坤鉴’乃道门太乙真人所置,用以镇压上古妖魔‘暗之大鹏’,护佑我国祚绵长。此乃不争之事实。”
他话锋一转,言辞变得犀利起来,直接指向了那个朝堂上人人皆知却无人敢轻易触碰的敏感话题:“然而,近数十年来,陛下虔诚信佛,广修寺庙,尊崇佛法,于我狮驼国境内,佛日增辉,道运式微。臣斗胆妄测,此番道门至宝不翼而飞,是否……是否因我朝重佛轻道,引得道门高真不悦,故而 收回了庇佑?”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众人耳边!不少大臣露出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的神情。
仆固善不等众人消化,继续将最关键的问题,如同利剑般,掷向了御座之旁那位始终沉默的圣僧:“如今,国难当头,‘暗之大鹏’脱困在即,此獠非人力所能敌!陛下既一心礼佛,尊崇圣僧,如今妖魔将至,佛光普照,何以不能降妖除魔?陛下,值此社稷存亡之秋,何不恳请圣僧,奏请我佛如来,施展无边佛法,再降妖魔,以解我狮驼国倾覆之危?!”
话音落下,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国王尉迟散跋那充满希冀、绝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的眼神,都齐刷刷地、紧紧地,聚焦在了那位一直低眉垂目、仿佛置身事外的圣僧——摩柯切页的身上。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骤然压向了那位红色的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