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惊魂(2/2)
终于,在视野尽头,一座掩映于荒草枯藤间的破旧庙宇轮廓,映入眼帘。庙墙斑驳,瓦砾残存,荒凉寂寥,却自有一股庄严肃穆、涤荡妖氛的残余神威,如涟漪般无声扩散。
就是那里!
黄风所化惊虹,用尽最后气力,如同倦鸟投林,猛地扎入那破庙倾颓的门户之内,重重摔落于积尘之中,现出原形,剧烈喘息,周身妖力几乎枯竭,几近虚脱。
几乎在他坠入庙中的同时,三道凛然遁光戛然而至,落于庙门之外,显化出三位道人的身影。
为首者,身形魁伟,臂长过膝,眸蕴金光,气度凶悍,正是通背道人袁真。左侧一人,须眉胜雪,面容清癯,手持拂尘,乃白眉道人袁清。右侧一人,面皮靛青,神情冷峻,目光如电,是青面道人袁静。
三人望见眼前破庙,眉头皆是一蹙。庙门上方,一块歪斜匾额,字迹漫漶,依稀可辨“王母祠”三字。庙内虽残破不堪,然那股源自上古的、若有若无的浩瀚神威,却让他们这等修为的地仙,亦感到灵台悸动,心生忌惮,不敢轻越雷池。
“哼,区区一座荒祠,便想护住你这妖孽?”袁真冷哼一声,眸中厉色闪烁,“大哥,三弟,我等变化形貌,假作进香,入内一探究竟!”
袁清与袁静微微颔首。三人身上清光流转,道袍化作寻常布衣,气息尽数收敛,化作三名普通香客模样,举步便欲踏入庙门。
“三位上仙,且请留步!”
一个焦急却沉稳的声音响起,土地公拄着藜杖,身影倏忽现于庙门前,拦住了三人去路。他对着三人深深一揖,语气恳切:“三位上仙,此庙虽废,然终究是供奉西王母尊神之地,不可轻亵。内中实无妖魔踪迹,还望上仙明察秋毫,给予老朽些许颜面,就此离去,则天下幸甚。”
袁真斜睨土地,脸上满是不耐与轻蔑:“呔!区区一介荒野土地,安敢阻拦我阐教仙真法驾?速速滚开!否则,定你个庇佑妖邪之罪,叫你神位不保!”
土地公面露难色,身形却如磐石般屹立不动:“上仙息怒,非是老朽胆大妄为,实因此地关乎上古神威,贸然触犯,恐有不测之祸,悔之晚矣啊!”
“祸?”袁真嗤之以鼻,声若寒冰,“本仙倒要看看,这残垣断壁,能奈我何!闪开!” 言罢,袖袍一拂,便欲推开土地,强闯而入。
就在其手掌即将触及土地公肩头,足尖将要跨过那道斑驳门槛的瞬息......
“轰咔——!!!”
朗朗晴空,骤然间乌云翻墨,滚滚雷声自渺不可知的九重天外轰然炸响!那非是凡间雷霆,雷音之中蕴含着至高无上、裁决寰宇的煌煌神威!道道璀璨夺目的金色电蛇在浓稠如墨的乌云中疯狂窜动,一股庞大到令地仙神魂皆颤的恐怖威压,宛若九天倾覆,轰然降临,牢牢镇锁了庙门外的三位地仙!
这威压,浩瀚如星海,古老如混沌,远超他们的认知界限,比之他们师门尊长,更添几分漠视苍生的无上威严!仿佛有一双凌驾万古的漠然眼眸,自无尽时空之外垂落视线,让他们从真灵深处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生出无可抵御的臣服之念!
袁真探出的手掌僵滞半空,面色刹那间惨白如纸。袁清那雪白的长眉不住颤动。袁静靛青的面皮上,亦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之色。
土地公见状,急忙低声道:“三位上仙!速速跪下,向庙宇方向虔心叩首三次,诚心谢罪,即刻离去!或可保全性命道行!迟恐不及!”
到了此刻,三人哪还敢有半分迟疑与倨傲?这绝对是触怒了某位不可言说的至高存在!是西王母残留神威显化?亦或是恰有尊神法驾途经?他们已无暇深思。
噗通!噗通!噗通!
三位在万妖山掀起腥风血雨、视妖族如草芥的地仙,此刻竟如惊弓之鸟,毫不犹豫地屈下膝黄金之躯,向着那破败庙宇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叩下三个响头,额角触地,咚咚有声,口中连声祷祝:“小仙无知!冒犯无上神威!罪该万死!这就离去!这就离去!”
叩首毕,三人甚至不敢抬眼再看那庙门一眼,更将追捕黄风之事抛诸脑后,化作三道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遁光,朝着万妖山方向亡命飞逃,速度之快,远超来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翅膀,唯恐慢了一瞬便在那煌煌神雷之下形神俱灭。
直至三人气息彻底消失于天际,那漫天乌云方缓缓消散,雷霆隐去,浩瀚神威亦如潮水退却,天地复归清明,仿佛方才一切仅是幻梦。
破庙内,黄风瘫坐于地,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门外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听得真真切切,那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亦让他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土地公的身影颤巍巍步入庙中,看着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的黄风,长舒一口气,温言道:“好了,痴儿,劫难暂且过去了。”
黄风挣扎着起身,整理衣冠,对着土地公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拜下,喉头哽咽,语带泣音:“多谢公公……屡次三番救命大恩!此恩此德,黄风……黄风纵百死亦难报万一!” 他深知,若非土地公预先警示、中途以天地灵气巧妙遮掩、最后指点生路并挺身阻拦,他今日绝无幸理,早已身死道消。
土地公摆摆手,慈祥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慨叹:“唉,皆是定数,亦是缘分。你与媚娘那丫头,于此地清修数十载,虽为异类,却未行恶事,反有向道之心,老朽皆看在眼中。速速离去吧,此地虽暂得安宁,终非汝久居之所。西行路漫,道阻且长,汝……好自为之。”
黄风重重颔首,再次深深凝望土地公一眼,似要将这位慈蔼而神秘的老者容颜,刻入神魂深处。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满心酸楚,深吸一口庙宇间清冷而带着檀香余韵的空气,对着土地公又是三拜,这才毅然转身,步履虽略显踉跄,目光却已重归坚定,踏出了这座给予他片刻庇护的王母庙,望向那延伸向未知远方的茫茫西行之路。
落日熔金,将他的孤影在荒原上拉扯得悠长,与身后静默的古庙、与这片承载了惊险、恩情与别离的土地,做最后无声的告别。眼中热泪终是滑落,却也在生死边缘的淬炼中,沉淀出更为坚毅的光芒。前路坎坷,求佛非本愿,然为求生,为求解惑,他必须走下去,直至命运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