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戒备(1/2)
韩厉统领将军队按族属拆分的命令,如同一道无可抗拒的洪流,彻底改变了营地的格局与人际脉络。在这项旨在“维稳”的决策下,一项更为精妙——或者说更为冷酷——的安排也随之浮出水面,那便是在各级指挥体系中嵌入的“制衡”之楔。
在完全由人族组成的‘靖难军’中,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从郎将赵莽到最基层的队正,所有军官职位皆由人族将领担任,指挥体系清晰而纯粹。他们紧锣密鼓地重新整编队伍,熟悉新的部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排除了‘异类’后、略显压抑的‘纯粹’氛围。
然而,在主要由妖族士兵构成的‘荡寇军’ 中,情况则复杂得多。
最高统帅自然是青虎,以其东城守备的官职和威望,统领整支‘荡寇军’无人敢质疑。黄风作为都头,亦是其中重要的中层将领。但是,在青虎之下,在每一个妖族担任主将的营、队级单位,韩统领都强制任命了一名副将或副职,且明确规定,此职必须由人族担任。
这项任命并非悄无声息。一日,韩统领在中军大帐再次召集‘荡寇军’所有妖族将领,当着他们的面,引荐了数位身着精良甲胄、神色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倨傲的人族军官。
“青虎守备,诸位将军,”韩厉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为便于‘荡寇军’与中军、与‘靖难军’之间的联络协调,确保军令畅通,兹任命王焕将军,为‘荡寇军’副统领,协助你处理军务。”
一位面容精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人族将领应声出列,对着青虎抱了抱拳,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末将王焕,见过青虎统领。日后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统领管理军务,确保上下通达。”他特意加重了‘辅佐’二字,但其身后那十名全身披甲、手按刀柄、眼神警惕的人族亲兵,却无声地宣示着另一种权力。
这并非个例。在接下来的整编中,各妖族营指挥使的身边,多了一位人族副指挥;各妖族队正的身边,也多了一位人族队副。而每一位这样的人族副职,无一例外,都配备了一支完全由人族士兵组成、规模不等的卫队。美其名曰是“保障指挥官安全,便于传递命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更像是一把悬在妖族将领头顶的利剑,是朝廷不信任的具象化。
军营的布局也因此变得更加微妙。‘荡寇军’的营地内,妖族士兵们聚集在一起,而那些人族副将及其卫队,则往往在营地中占据一角,自成体系,设立了独立的岗哨。他们与妖族士兵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壁。
青虎在自己的主将大帐旁,眼睁睁看着王焕带着他那几十号人族亲兵,堂而皇之地设立了‘副统领行辕’,那股憋闷之气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回到帐中,一拳砸在案几上,低吼道:“岂有此理!这分明是信不过我们!派来个监军,还带着刀!”
黄风相对冷静,他撩开帐帘,看着外面那泾渭分明的景象,轻叹一声:“形势比人强。朝廷之意已然明了,此时抗争,只会授人以柄,给后方那些推动排妖之人更多口实。青虎,暂且忍耐,约束好部下,莫要与人族副将及其卫队发生冲突。一切,以剿匪大局为重。”
话虽如此,这种被时刻监视、被区别对待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了每一个妖族将士的心中。他们依旧穿着狮驼国的号衣,却感觉自己不再完全属于这支军队。信任的裂痕,因这‘副将卫队’制度的嵌入,而变得更加深邃和难以弥合。
整个军营,表面上因分割而获得了暂时的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人族与妖族之间,主将与副将之间,那无形的提防与猜忌,如同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无处不在,沉重地压抑着所有人的心神。这支大军的力量,在无形的内耗中,正被一点点地削弱。而这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狮驼洞中,那汪幽深的黑潭水面之上。
另外在营地的选址上,妖族的营地更靠近前线,人族的营地则在妖族的后方,对妖族营地形成半包围的态势。(ai根据以上情节扩充内容,丰富场景,让文章看起来更生动。)
在韩厉统领的主持下——或者说,是在来自后方朝廷无形压力的影响下——新的营地规划图被迅速制定并执行。其布局,让所有妖族将士看在眼里,寒在心头。
‘荡寇军’的营地,被明确指定在最靠近狮驼岭‘神识绝域’方向的前沿位置。这里地势相对开阔,但也意味着首当其冲,一旦妖匪发动袭击,他们将是最先接敌的屏障。营地外围的鹿角、拒马和壕沟在加紧修建,但妖族士兵们挥汗如雨的同时,都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来自更后方营地的复杂目光。
而‘靖难军’的人族大营,则堂而皇之地设立在了‘荡寇军’营地的侧后方,并且依托地势,呈现出一种半弧形的部署。他们的营地规模更大,防御工事更为完善,粮草辎重也明显囤积得更多。从‘靖难军’的前沿哨塔望出去,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荡寇军’营地的侧翼与后方。
这种布局,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态势,‘荡寇军’如同被推上前台的盾牌,直面最危险的敌人;而‘靖难军’则在其后方,既像是预备队,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半包围着前方的妖族同胞,隐隐形成了一种监视与挟制的态势。
站在‘荡寇军’的营门前向后方望去,那种视觉上的压迫感是显而易见的。人族营地飘扬的旗帜、林立的枪矛,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一道沉默的壁垒,横亘在妖族军队与安全的纵深之间。
“妈的!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挡箭牌吗?”一个熊妖士兵愤愤地将手中的铁锹插进土里,望着后方那连绵的人族营帐,啐了一口。
他身旁的一个老狼妖兵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少说两句吧……现在这形势,能有个地方扎营就不错了。心里明白就行,说出来,徒惹麻烦。”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愤懑。妖族士兵们彼此交换着眼神,那里面不再有往日与人族战友并肩时的坦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孤立、被利用的屈辱感和深深的不安。他们不仅要警惕前方迷雾中可能出现的妖匪,如今更要分心留意身后那来自‘自己人’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目光。
青虎站在自己大帐前的高地上,冰白的虎目扫过自家营地简陋的工事,又望向后方那严整的‘靖难军’大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感觉自己的军队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前面是敌人的獠牙,后面则是……自己人的刀鞘,随时可能抽出利刃。
黄风默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此举意在震慑,亦在消耗。我等如今是进退维谷,更要谨言慎行。约束好兄弟们,无论如何,不能先乱了我们自己的阵脚。”
然而,阵脚岂是那么容易稳住的?这种赤裸裸的歧视性与防备性的布营方式,如同最冰冷的宣言,告诉每一个妖族士兵:你们不被信任,你们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人族营地与妖族营地之间,那片原本属于整个大军内部的空间,如今仿佛化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充满了不信任与潜在敌意的鸿沟。整个征剿大军的士气与凝聚力,在这精心(或者说恶意)安排的营地布局下,正滑向更加危险的深渊。
面对军营中日益尖锐的对立情绪和那令人齿冷的营地布局,黄风、青虎等妖族将领心中的忧虑远胜于愤怒。他们看得比普通士兵更远,深知这绝非简单的内部矛盾。
一次军议结束后,黄风与青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寻了个由头留了下来。帐内只剩下韩厉及其少数亲信,气氛稍显缓和。
青虎性子急,率先抱拳,声音沉闷如雷:“统领!末将斗胆直言!如今营中这般景象,人族兄弟与我等妖族将士形同陌路,甚至互相提防,这分明是那狮驼洞妖魔最愿看到的!末将以为,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离间之计!”
黄风上前一步,语气沉静却更有力量,他条分缕析:“统领明鉴。元宵之乱,妖匪作乱,佛光只诛妖而不伤人,已然种下猜忌之因。前线我军妖族兵士被诡异勾魂,更是被曲解为倒戈。如今后方排妖,军中分立,步步紧逼,环环相扣。此等手段,绝非寻常妖匪所能为,其目的,便是要让我狮驼国自乱阵脚,不攻自破!若我军内部先溃,何谈剿匪?望统领三思!”
韩厉端坐帅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脸上写满了深以为然与深深的疲惫。他何尝不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军队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
“尔等所言,本统领岂会不知?”韩厉长叹一声,声音带着沙哑,“此等伎俩,阴险毒辣,正是要离间我军,不战而屈人之兵。本统领亦多次上书朝廷,陈明利害!”
他站起身,从案几一侧拿起一叠誊抄好的奏报副本,重重地拍在桌上,纸张发出无奈的闷响。
“看!这一封,是本统领力陈妖族将士之功,恳请朝廷明辨是非,勿中敌人奸计!”
“这一封,是详析前线‘勾魂’之诡谲,断言绝非倒戈,恳请朝廷勿信一面之词!”
“还有这一封,是直言军中分立之危害,‘非常之时,行此分化之举,无异于自断股肱,寒将士之心,散军旅之魂’!”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指着那叠如同石沉大海的奏报:“本统领甚至以项上人头担保麾下妖族将士之忠诚!奈何……奈何每次上书,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黄风和青虎看着那叠承载着韩厉努力与期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奏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们明白了,不是韩统领不尽力,而是来自都城的那股力量,那股推动排妖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前线统帅的苦苦劝谏,甚至可以无视基本的军事常识。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仅仅是妖魔的离间计,更是朝堂之上,有人(或势力)在主动配合,甚至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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