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岩生祭火,鼎镇荒芜(1/2)

婴啼的锐响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带着初临人世的蛮横与生机,撞在粗砺的石屋墙壁上,又反弹开来,惊飞了远处枯枝上几只羽色黯淡的鸟雀。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儿的!”稳婆粗嘎的嗓门透着如释重负的狂喜,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汗味,冲出低矮的石屋门洞。

“恭喜少主!贺喜夫人!母子平安!”更多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和庆幸。脚步声杂乱而有力,踩踏着屋外坚硬冰冷的地面。

石屋外,光线刺破了婴儿混沌的感知。不再是温暖的羊水,而是带着草木灰、陈旧兽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蛮荒气息的空气,冰冷地包裹住他赤裸的肌肤,激得他小小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更大的不安袭来,他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胳膊,蹬踹着,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爆发出更加嘹亮、更加委屈的啼哭。

“哇——!!!”

哭声里,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莽撞。

就在这时,那股一直沉凝于他意识海最深处、冰冷浩瀚如同万古玄冰的力量——青铜古鼎的力量——轰然一震!

无形的壁垒瞬间加厚、凝固!如同亿万年不化的寒冰,将那个属于“许琰”的灵魂核心,那个承载着现代记忆、考古知识、社畜悲愤乃至房贷执念的意识主体,彻底冰封、镇压!所有的挣扎、困惑、荒谬感,如同投入深海之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就被那无边的冰冷与沉重彻底吞噬、掩埋。

外界的声音,骤然间被拉远、模糊,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冰冷的石墙。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带着惊人的热力,也带着岩石般的粗糙和沉稳。那手掌宽厚,指节粗大,布满老茧,甚至能感觉到几道愈合后依然狰狞凸起的伤疤。这双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他从稳婆手中接过。

视野摇晃,一片模糊的光斑和色块。只能隐约感觉那臂膀如同虬结的古树根须,坚硬而可靠。一个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过荒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种天生的威严,在他头顶炸响:

“好!好小子!不愧是我姬战的种!这筋骨…这气血…” 声音的主人似乎用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他小小的胸膛,一股灼热的气息透入皮肤,带着探查的意味,“就叫他——‘岩’!姬岩!如山之岩,坚韧不拔!愿他如磐石,为我姬氏撑起一方天地!”

姬岩。

名字落下,如同烙印,刻入这具新生躯壳的本能深处。意识海深处,那被冰封的角落,连一丝属于“许琰”的波澜都未曾惊起。

他被高高举起,粗糙的手指拂过他沾着血污和羊水的稀疏胎发。模糊的视野里,似乎映出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庞轮廓。浓眉如墨,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硬,一道深刻的疤痕从左边眉骨斜斜划过颧骨,没入浓密的虬髯之中。那双眼睛,即使在模糊的婴儿视野里,也如鹰隼般锐利,又似即将喷发的火山,蕴藏着力量与炽热,此刻正牢牢锁在他身上。

“姬岩!” 父亲姬战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告,响彻石屋内外,“我姬战的儿子!姬氏部族的未来!”

“吼!!” 石屋外,传来数十道低沉、雄浑、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应和声。那是守护在外的部族战士,用胸膛里迸发的力量回应着他们的少主。

就在这时,石屋内传来一声极其虚弱、却带着无限温柔的呼唤:“…孩子…我的…孩子…”

是母亲的声音。带着生产后极度的疲惫,气若游丝,却执着地想要靠近。

姬战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那如同磐石般的刚硬线条,瞬间柔和了千分之一。他立刻俯身,动作竟带着一种与体型不符的轻巧,将襁褓中的姬岩小心翼翼地递到石榻边。

姬岩被一双纤细、冰冷、微微颤抖的手接了过去。那双手的主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模糊的视野里,靠近的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汗湿的乌黑长发黏在额角颊边。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有些涣散,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聚焦。但当她看清襁褓中那个小小的人儿时,那眸子里骤然亮起一种令人心悸的光彩,如同荒原上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的泉眼。那是母性的本能,超越生死。

“…岩…我的小石头…” 母亲云瑶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满足。她低下头,用冰凉的、毫无血色的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姬岩的额头。

就在那冰冷的唇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

“嗡——!”

意识海深处,一直沉寂环绕着青铜古鼎旋转的三块神秘卦板,其中一块,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那原本黯淡如古兽骨板的表面,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暗金色的流光!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蓬勃生命气息的能量——来自母亲云瑶那近乎枯竭的身体本源精血中最后一丝生机——竟被那卦板无声无息地汲取了!

姬岩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空虚感同时袭来!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强行抽走了一缕!

“呃…” 石榻上的云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一层,眼皮沉重地阖上,气息更加微弱,几乎断绝。

“阿瑶!”姬战脸色骤变,一步抢上前,宽厚的大手立刻覆盖在云瑶冰凉的手腕上。一股灼热雄浑、带着原始蛮荒气息的血气之力,如同奔腾的岩浆,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涌入云瑶体内,强行吊住她那油尽灯枯般的生机。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受伤的孤狼般扫过屋内众人,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与雷霆般的威压:“巫!巫祝何在?!速取‘荒血藤’汁液来!快!”

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而此刻的姬岩,小小的身体内部,却正经历着另一场无声的风暴。

意识海。

那块吸收了母亲一丝本源精血的卦板,表面的暗金色流光并未熄灭,反而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汇聚,最终在板片靠近中心的位置,凝聚、勾勒出一道极其简单、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某种至理玄奥的刻痕!

那刻痕,由两条平行的短横组成(— —),中间断开!

古朴!苍凉!带着一种撕裂、动荡、却又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奇异韵味!仿佛沉寂万古的雷霆,被这一缕微弱的生机唤醒了一丝本源印记!

“震!”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如同法则本身宣告的意念,直接烙印在姬岩被冰封的意识边缘。

与此同时,那高悬意识海中央、散发着镇压万古气息的青铜古鼎,鼎身之上厚重绿锈覆盖下的模糊纹路,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对这新出现的卦象刻痕的呼应,又像是一种无形的平衡与束缚。鼎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极其古老、如同云雷、如同夔龙、如同星辰轨迹的纹饰轮廓,在鼎身微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伴随着“震”卦的成型,直接融入姬岩的本能意识:

* **卦名:震**。

* **本源:雷**。

* **真意:动**。如雷霆撕裂长空,破除沉寂,带来恐惧,亦带来新生与萌动。

* **显化:未知**。需以气血、生机、魂力…或天地间蕴含“震雷”本源之物充能。

* **状态:残损**。需更多同源之力修复、唤醒。

这信息冰冷、直接、不包含任何解释,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原始记忆。婴儿姬岩懵懂的意识无法理解其含义,但那“震”卦刻痕的存在,以及那股源自“动”之真意的微弱悸动,却如同一个烙印,深深植入了他的生命本能。他小小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似乎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压力,又像是在懵懂地感知着体内这新生的、奇异的力量核心。

石屋内,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一个身披由不知名黑色鸟羽和兽骨编织成的沉重祭袍、脸上涂抹着暗红与惨白交错油彩的老者,被两名强壮的战士几乎是架着冲了进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粗糙的石瓶,瓶口用某种坚韧的兽皮筋扎紧。

“少主!荒血藤汁!” 老巫祝的声音嘶哑,带着风烛残年的喘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姬战一把夺过石瓶,拔掉塞子。一股极其浓烈、甚至带着血腥甜腻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到云瑶唇边,用另一只手捏开她紧咬的牙关,将那粘稠如血、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液体,一点点灌了进去。

随着荒血藤汁液入腹,云瑶灰败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如同雪地上洒落的几点残阳。沉重如铅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究没能睁开,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悠长了一丝。

姬战紧绷如岩石的肩背,这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妻子,又低头看了看襁褓中似乎因疲惫而沉沉睡去的姬岩,眼中交织着后怕、庆幸与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大手一挥,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青叶!照顾好夫人和公子!”

“是!少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身形矫健、面容清秀中带着坚毅的年轻女子立刻上前,恭敬地接过襁褓。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双臂稳定有力,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山泉般的沉静。

姬岩被转移到这个名为青叶的侍女怀中。她的怀抱不同于父亲的刚硬炽热,也不同于母亲的虚弱冰冷,而是一种温润、稳定、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意。这股暖意,奇异地安抚了他体内因“震”卦初生而带来的那丝悸动与不安。他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入最深的、毫无杂质的婴儿睡眠中。

姬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妻儿,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岩浆海。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石屋,那虬结的背影重新挺直,如同一座即将投入风暴的孤峰。屋外的喧嚣与一股更肃杀、更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祭,准备的如何了?” 姬战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压过了屋外的嘈杂。

“禀少主!祭台已筑!血食已备!巫祝大人卜筮已毕,吉时就在日上中天!” 一个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绝对的服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好!传令全族!” 姬战的目光扫过石屋前空地上肃立的数十名剽悍战士,他们个个精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布满新旧伤痕的肌肤,肌肉如同虬结的树根,眼神如饥饿的狼群,透着对杀戮和生存最原始的渴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动,响彻这片依山而建、由巨石和粗大原木构建的原始聚落:

“今日大祭!以吾儿姬岩新生之血勇,告慰先祖英灵!祈我姬氏,熬过荒年!猎得凶兽!族运——不衰!”

“吼——!!!”

“姬氏!不衰!”

“姬氏!不衰!!”

狂热的咆哮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带着蛮荒部族特有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望,在群山之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姬岩在侍女青叶温暖的怀抱中沉睡。意识海深处,那尊青铜古鼎依旧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微光,牢牢镇压着前世的一切。那三块卦板静静悬浮,其中一块上,那新生的“震”卦刻痕(— —),也黯淡沉寂下去,如同未曾出现过。

然而,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动”之真意的无形涟漪,却仿佛被外界那震天的咆哮和肃杀的血祭气息所牵引,悄然从“震”卦刻痕中逸散开来,极其缓慢地融入了他幼小的四肢百骸,融入那正在飞速成长、充满原始活力的筋骨血肉之中……

***

日头爬升,驱散着深秋山林的寒意,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姬氏部族聚居地上空那沉凝如铅的肃杀之气。

这是一片依偎在巨大山壁凹陷处的简陋聚落。粗砺的巨石垒成低矮的围墙,缝隙里填塞着干硬的泥土和枯草。围墙内,是数十座同样粗陋的石屋和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或巨大的树皮。空气中弥漫着常年不散的烟火气、硝制兽皮的腥膻味、以及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聚落中央,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空地,便是祭坛所在。

祭坛由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灰白色山岩堆砌而成,呈不规则的圆形,高约丈许。岩石表面粗糙,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和暗沉发黑、早已渗入石髓的陈年血迹。祭坛顶部中央,矗立着一根约两人合抱粗、近三丈高的巨大木柱。木柱顶端,用坚韧的兽筋捆绑着一对巨大、弯曲、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黑色犄角——那犄角形状狰狞,带着一种天然的凶煞之气,显然来自某种极其可怕的巨兽!

木柱表面,密密麻麻地刻画着无数扭曲、古拙、充满原始蛮荒意味的符号和图腾。有仰天咆哮的巨熊,有盘踞山巅的蛟蟒,有展翅欲裂苍穹的凶禽,更多的则是形态各异、充满力量感的人形搏杀图。这些图腾被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反复涂抹描绘,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沉甸甸的、带着血腥祭祀意味的暗红光泽。

祭坛四周,已经黑压压地跪满了姬氏部族的族人。

男女老少皆有。男人们大多精赤着上身,露出布满伤疤和虬结肌肉的古铜色身躯,腰间围着简陋的兽皮裙。他们眼神凶狠,如同磨砺的刀锋,紧紧盯着祭坛。女人们则穿着粗糙的麻布或兽皮缝制的衣物,头发大多胡乱挽起,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和常年劳作的疲惫,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孩子们被紧紧抱在怀里,睁着懵懂或惊恐的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山风掠过枯枝发出的呜咽,以及祭坛中央那巨大图腾柱下,一堆由干燥柴薪和引火物堆砌而成的柴堆,在风中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祭坛下方,靠近图腾柱的位置,跪伏着十名被挑选出来的最强壮的战士。他们如同十尊沉默的石像,赤裸的脊背上涂抹着暗红色的图腾油彩,肌肉在紧绷中微微跳动。在他们面前,摆放着十头体型庞大、早已被放干了血液的凶兽尸体。有獠牙外翻、皮毛如钢针的巨山彘(野猪);有利爪折断、喉管被撕裂的铁背苍狼;甚至还有一头体型相对较小、但头顶生着一只尖锐独角、鳞甲闪烁着幽光的铁甲蜥蜴!这些凶兽尸体被整齐摆放,伤口处皮肉翻卷,凝固的暗红血迹在灰白岩石地面上描绘出狰狞的图案。

血腥味混合着野兽特有的腥臊气,浓烈得化不开,随着山风一阵阵地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侍女青叶抱着襁褓中的姬岩,跪在距离祭坛稍远一些的地方,周围是其他部族中的女性和孩童。她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小主人遮挡着过于强烈的山风和那浓烈的血腥气。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沉静,但抱着襁褓的手臂肌肉却微微绷紧,显露出内心的紧张。

姬岩在沉睡。外界那肃杀的气氛、浓郁的血腥、山风的呜咽,都被那层厚厚的婴儿本能和意识海铜鼎的镇压之力隔绝了大半。然而,就在这死寂的等待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莫名“牵引”感的力量,悄然从祭坛方向弥漫开来。

那是…源自那巨大图腾柱上暗红图腾的古老力量!是源自十头凶兽尸体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充满暴戾与野性的气血精华!是源自下方十名最强战士体内沸腾的、带着原始杀戮与守护意志的血气!

这股混合的、蛮荒而原始的力量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祭坛周围的空间。

意识海深处。

那一直沉寂的青铜古鼎,依旧冰冷如故,镇压着一切异动。

然而,那环绕古鼎旋转的三块神秘卦板,其中一块——正是那块铭刻着新生“震”卦(— —)的板片——却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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