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晨溪洗秽,残碑引途(2/2)
姬岩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处是兽皮衣下异常滚烫的温度。“阿桑?”他心头一紧。
阿桑晃了晃脑袋,努力想站稳,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没…没事,岩大哥…就是有点…晕…”
姬岩立刻停下,强硬地把她按坐在一块稍大的石头上。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她吊在胸前的断臂。断口处的皮绳勒得太紧,加上闷热出汗,边缘的皮肤已经磨得通红,隐隐有些肿胀发烫的迹象。
“皮绳松了。”姬岩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解开皮绳结。阿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断臂处被汗水浸透的粗布下,露出的皮肤果然又红又肿。
“得重新处理一下。”姬岩从行囊里翻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吸水性强的净苔(幸好之前采了一些没全用完),又从水囊里倒出一点水浸湿,小心地敷在阿桑红肿的断臂处。清凉感渗入,阿桑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发出一声微弱的喟叹。
“呜…”元宝凑过来,纯净的灰白光芒笼罩住阿桑的断臂伤口处。光芒虽然微弱,但持续而稳定地渗透进去,那股灼热的胀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阿桑感激地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姬岩重新用干净的兽皮条(撕下内衬)仔细地、松紧适当地将断臂重新包扎固定好,避开了红肿的区域。“忍一忍,就快到了。”他看着阿桑苍白的小脸,沉声道。胸口的坤卦板子,此刻的脉动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急促,像一颗被捂热的心脏在跳动,方向直指前方那片丘陵的深处。
阿桑咬着牙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倔强的光。
重新上路,速度更慢了。姬岩几乎分担了阿桑身上大部分的负重,一手搀扶着她。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黑石碎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元宝趴在姬岩另一个肩头,努力散发着光芒,驱散着三人周围可能潜藏的、喜好阴暗潮湿的微小毒虫。
丘陵连绵,仿佛没有尽头。翻过一道缓坡,又是一道几乎相同的缓坡。景色单调得令人绝望。只有胸口的坤卦板子那持续不断的脉动和指引,是这荒凉天地间唯一的坐标。
日头渐渐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疲惫地投射在褐色的土地上。就在姬岩怀疑这板子是否出了错时,翻过一道格外高耸的土坡,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
坡下是一个巨大的、碗状的下陷地带。这里的地貌极其古怪,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砸过,又或是被天火焚烧过。大片大片的土地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暗红色和焦黑色,寸草不生,光滑得如同凝固的熔岩。在这片焦土的中心,矗立着一些东西。
是石柱。
或者说,是巨大石柱的残骸。
它们东倒西歪,有的拦腰折断,有的深深插入焦土,只露出小半截布满风蚀痕迹的柱身。这些石柱异常粗大,即使残破了,也能想象出它们昔日完整时的宏伟。柱身是一种深沉如墨的黑色,上面似乎曾经雕刻着极其繁复的纹路,但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岁月和摧残,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深浅不一的沟壑和坑洼,在夕阳余晖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焦土遗迹的中心位置。那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基座,同样由那种墨黑的巨石垒成。基座之上,并非完整的建筑,而是一块巨大的、断裂的黑色石碑。石碑只剩下半截,断裂处犬牙交错,斜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碑面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古拙的刻痕,深深刻入石质内部。
姬岩胸口的坤卦板子,就在此刻猛地一震!一股灼热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与那断碑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板子本身也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得他胸骨都在微微发麻,那指向东南的牵引力,笔直地落在那半截断碑之上!
“到了!”姬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疲惫到极点后骤然放松的沙哑,更是终于抵达目标地的激动。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搀扶着阿桑,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土坡,朝着那片焦土中心的断碑奔去。
“呜哇!”元宝在他肩头突然急促地叫了一声,小爪子用力拍打他的脖子。然而太迟了!
姬岩的脚踩在焦土边缘一块看似坚实的琉璃状地面上,那东西却脆得像层薄冰,毫无征兆地碎裂塌陷下去!姬岩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连带着搀扶的阿桑一起,惊呼着向前扑倒!
噗通!噗通!
两人狼狈不堪地摔在焦硬滚烫的地面上,扬起一片暗红色的尘土。沉重的行囊砸在姬岩背上,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呜…呜哇!噗嗤——!”元宝轻盈地跳落在旁边一块完好的石头上,纯净的灰白光芒急促闪烁,传递过来的意念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笨!阿岩!眼瞎!平地…摔跤!羞羞!”
小家伙甚至模拟出了一种类似人类嗤笑的精神波动,在姬岩混乱的脑海里回荡。
姬岩灰头土脸地撑起身子,吐掉嘴里的尘土,胸口被坤卦板子震得发麻,屁股和手肘被烫得生疼,听着元宝那“噗嗤噗嗤”的耻笑,再看看旁边同样摔得发懵、小脸沾满红土的阿桑,一股强烈的窘迫感涌了上来。
“闭嘴,小东西!”姬岩恼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句,挣扎着想站起来。阿桑也忍着痛,用独臂撑地,想要起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狼狈不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又啼笑皆非的无奈。
夕阳的余晖,将这片焦黑的遗迹染上了一层暗淡的金红。巨大的断碑沉默地矗立在不远处,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刚从地上爬起、灰头土脸的两人,和旁边那只光芒闪烁、仿佛还在无声“嗤嗤”笑着的小兽。坤卦板子在姬岩怀里持续地嗡鸣、发热,与那断碑遥相呼应。漫长而艰险的跋涉,终于在此刻抵达了终点,以一场狼狈的平地摔作为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