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风涧，腐毒沼（1/2）

石虎的血液仿佛在“坐标锁定”四字出口的瞬间彻底冻结。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冰冷、漠然，如同两块打磨光滑的金属镜面，清晰地倒映着他仅存右眼中凝固的惊恐。那不是孩童应有的眼神，甚至不属于任何活物！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只余下纯粹计算与审视的……存在！

“小…小石头？”青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抠进姬岩冰冷的小胳膊，仿佛想从那非人的躯壳里抠出她熟悉的那个懵懂孩童。

姬岩（或者说那占据了他躯壳的存在）对青叶的呼唤毫无反应。他小小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暗金瞳孔扫过石虎脸上狰狞的独眼伤口，扫过青叶惨白绝望的脸，扫过地上两具尚带余温的战士尸骸，最后停留在那个被狼尾抽飞、胸膛微弱起伏的重伤战士身上。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在那战士破裂的皮甲、渗血的伤口上短暂停留，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石虎浑身肌肉绷紧如铁，每一处伤口都在尖叫，但更深的寒意来自灵魂。他死死盯着那对暗金瞳孔，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少主的嘱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带他活着！可眼前这个…还是姬氏血脉吗？还是那个需要兽血的“小石头”吗？

就在这时，姬岩那双冰冷的暗金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光一闪而逝。他沾着狼血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盘的词再次吐出：

“能量…低…威胁…低…”

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冰冷事实。说完，他眼中的暗金色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那纯净却空洞的琥珀色。小小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青叶怀里，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只剩下比之前更加冰冷的体温和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

“呃…”青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差点脱手，慌忙抱紧。

“他…他昏过去了？”石虎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丝，但独眼中的惊悸丝毫未减。刚才那眼神，那语调，绝非幻觉！

“虎…虎哥…”那名重伤的战士发出微弱的呻吟，胸口塌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另外两名战士，一个头颅撞在石柱上，已然气绝；另一个被狼爪开膛破腹，内脏隐约可见，早已没了声息。

石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刺得他肺部生疼。他挣扎着站起，巨大的悲伤和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走到重伤战士身边，蹲下查看。伤势太重了，胸骨碎裂，内脏破损，在这缺医少药、后有追兵的绝境下，活下去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战士仅存的眼睛看着石虎，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血沫不断涌出。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同伴的担忧和对未竟使命的绝望。

石虎沉默着，仅存的右眼闭了闭，再睁开时，只剩下岩石般的冷硬。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覆盖在战士的额头上。

“兄弟…走好。”声音低沉，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战士眼中最后的光彩黯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石虎收回手，动作缓慢而沉重。他不再看地上的尸骸，目光投向这片巨大的、被幽暗磷光笼罩的地下空间。巨大的黑色石柱如同沉默的墓碑，层层叠叠，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苔藓的腥气和淡淡的腐臭味，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暗河沉闷的奔流声隐隐传来。

“收拾…能用的东西。”石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水囊，武器，火石…还有…”他看了一眼青叶怀中昏迷的姬岩，顿了顿，“…食物。”

青叶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从死去的战士身上解下仅存的两个皮质水囊，又捡起一把相对完好的骨匕，还有一小块用油布包裹的火石。食物？在这种地方，只有那头干瘪的腐狼尸体。她看了一眼那如同枯木般的狼尸，胃里一阵翻涌。

石虎走到腐狼尸体旁，用捡来的尖锐石头费力地割下几块相对完好的、没有沾染太多毒涎的狼腿肉，用一块剥下的兽皮草草包好，塞进怀里。他看了一眼姬岩，想起少主冰冷的命令——“他需要兽血”。可现在，哪还有新鲜的兽血？

“走。”石虎将沉重的包裹甩在肩上，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他走到青叶面前，伸出手，却不是去抱姬岩，而是指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那里石柱的排列似乎略显稀疏，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动。“这边…感觉有风。”

他的独眼在幽暗的磷光下闪烁着野兽般的警觉。黑风涧，绝地之名绝非虚传。除了铁脊腐狼，天知道这黑暗里还蛰伏着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少主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退路，赌的就是一线九死一生的渺茫。现在，他必须带着这个体内藏着“怪物”的小祖宗，在这片死亡迷宫中活下去！

青叶抱着姬岩，踉跄地跟在石虎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苔藓上，发出细微的粘腻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巨大的石柱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青叶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脏狂跳。怀中的姬岩依旧冰冷，如同抱着一块没有生命的寒玉，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幽蓝和惨绿的磷光苔藓是唯一的光源，将三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嶙峋的石壁上，如同三个在幽冥中跋涉的孤魂。石虎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青叶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手臂因长时间抱着姬岩而酸麻刺痛。

“虎…虎哥…”青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小石头…他好冰…他会不会…”

“闭嘴！”石虎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停下脚步，仅存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空气变得更加潮湿，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弥漫开来，比之前强烈了数倍。脚下的苔藓变得异常厚实湿滑，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陷下去。前方的石柱更加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开阔、但光线更加昏暗的区域。地面上，不再是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色淤泥，淤泥表面不断冒出浑浊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刺鼻的恶臭。一些扭曲的、颜色妖艳的菌类植物从淤泥中生长出来，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更添几分诡谲。

“腐…腐毒沼…”石虎的声音凝重到了极点。黑风涧的死亡陷阱之一，淤泥蕴含剧毒和可怕的吸力，一旦陷入，万劫不复。更要命的是，淤泥中往往潜伏着以腐肉和毒气为生的恐怖生物。

“绕…绕过去？”青叶看着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沼泽，声音发颤。

石虎仔细观察着地形。沼泽面积巨大，左右两侧都被高耸的黑色石壁封死，石壁湿滑无比，布满滑腻的苔藓，根本无法攀爬。唯一的通道，似乎只有沼泽中零星分布的一些露出淤泥的、相对坚实的黑色岩石，如同一条断断续续的死亡跳板。

“没得绕。”石虎咬牙，将肩上沉重的包裹紧了紧，“跟紧我，踩着石头走！一步都不能错！”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各处的剧痛和疲惫，目光如炬，仔细辨认着前方淤泥中那些黑色岩石的位置和距离。他选了一块距离最近、看起来最稳固的岩石，猛地发力跃了过去！

砰！沉重的身体落在岩石上，溅起几点黑泥。岩石微微晃动，但还算稳固。

“过来！”石虎低喝。

青叶看着脚下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又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姬岩，恐惧几乎将她淹没。但她知道，停下就是死。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姬岩，朝着那块岩石奋力一跳！

落脚不稳，青叶惊叫一声，身体向旁边歪去！脚下就是冒着气泡的剧毒淤泥！

千钧一发！一只布满伤痕和老茧的大手猛地探出，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是石虎！

“站稳！”石虎低吼，独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青叶惊魂未定，抱着姬岩的手都在剧烈颤抖。两人在狭窄的岩石上站稳，腐臭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看准！下一块！”石虎指向斜前方另一块更大的岩石。

就这样，两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沼泽的黑色岩石上艰难跳跃前进。每一次跳跃都牵动着伤口，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石虎充当着探路者和保护者，每一次都先确认岩石的稳固，再帮助青叶带着姬岩过来。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们残破的衣物。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沼泽中央一块较为开阔的岩石平台时，异变陡生！

石虎刚刚落在平台上，正准备回头拉青叶。青叶怀中的姬岩，身体猛地又是一颤！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剧烈！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嗡！

一股冰冷、浩瀚的意志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小小的身体内弥漫开来！虽然远不如吞噬腐狼时那般强横，却带着一种本能的警示！

“小心！”石虎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将刚踏上平台的青叶狠狠向后一推！

噗嗤！

就在青叶刚才落脚的位置，淤泥猛地炸开！一条水桶粗细、布满暗绿色粘液和腐烂肉瘤的恐怖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蟒，带着刺鼻的腥风和令人牙酸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空处！淤泥四溅！

那触手一击不中，顶端猛地裂开一个布满层层叠叠利齿的圆形口器，发出嘶嘶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它疯狂地扭动着，再次锁定被石虎推得踉跄后退、差点掉下岩石的青叶和姬岩！

石虎怒吼一声，来不及多想，抓起腰间那把卷刃的骨匕，朝着那恶心的触手狠狠掷去！骨匕带着他全身残存的力量，噗嗤一声扎进触手粘滑的躯体！

“嘶——！” 触手发出更加尖锐痛苦的嘶鸣，疯狂甩动！腥臭的暗绿色体液飞溅，溅到旁边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然而，这并未阻止它！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触手猛地缩回淤泥，下一刻，平台周围的淤泥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数条同样狰狞的触手破泥而出，如同狂舞的死亡之鞭，带着腥风恶臭，从四面八方抽向立足未稳的两人！

“跳！”石虎目眦欲裂，一把抓住青叶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她和姬岩，朝着最近的一块、也是最后一块靠近对岸的岩石亡命跃去！那里是唯一脱离这片死亡平台的方向！

几条触手带着恶风狠狠抽在他们刚才立足的平台边缘，碎石和淤泥飞溅！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平台撕裂！

噗通！噗通！

石虎和抱着姬岩的青叶重重摔在对岸那块相对安全的岩石上，翻滚着，沾满了恶臭的淤泥。石虎的后背被一块尖锐的碎石划开，鲜血直流。青叶死死护着姬岩，自己的手臂也被擦破，火辣辣的疼。

身后，淤泥中的怪物发出不甘的嘶鸣，触手狂乱地挥舞着，搅动着剧毒的泥沼，却无法够到对岸。

暂时…安全了。

石虎喘着粗气，挣扎着坐起，看向青叶怀中的姬岩。小家伙依旧昏迷，但刚才那股冰冷的意志波动和痛苦的呜咽，绝非偶然。是那“东西”…在示警？还是本能地抗拒被吞噬？

“走…快离开这鬼地方…”石虎咬着牙，忍着剧痛站起。腐毒沼的恶臭和刚才的凶险，让他片刻都不想停留。

他们互相搀扶着，踩着最后几块湿滑的岩石，终于踏上了沼泽对岸坚实的地面。这里依旧是巨大的溶洞空间，但空气似乎流通了一些，腐臭味淡了不少。前方，石柱再次变得密集，但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的、被流水侵蚀出的通道，通向更深邃的黑暗。

就在这时，青叶怀中的姬岩，身体再次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仿佛陷入了某种激烈的梦境。一层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在他小小的身体表面一闪而逝。皮肤下，那些如同蛛网般烙印的暗红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丝。

石虎的独眼死死盯着那转瞬即逝的金光，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万斤巨石。他沉默地解下腰间一个水囊，拔掉塞子，递到姬岩毫无血色的唇边。冰冷的水滴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润了干裂的唇瓣。

姬岩无意识地伸出小舌头，舔舐着那点甘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般的呓语。这一次，似乎带着一点点…属于孩童的依赖？

石虎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收回水囊，用嘶哑的声音对青叶道：

“喂他点水…我们…继续走。”

黑暗没有尽头。饥饿、伤痛、疲惫如同附骨之蛆，一刻不停地啃噬着石虎和青叶的意志。腐毒沼的经历像一场噩梦，而前方的路，似乎通向更深沉的噩梦。

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石壁上渗出的冰冷水珠不断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带着一种陈腐的泥土气息。光线愈发昏暗，连那些散发磷光的苔藓也变得稀少。

不知又走了多久，饥饿感如同烧红的烙铁在胃里翻滚。石虎拿出那块包裹的腐狼肉，早已冰冷发硬，散发着淡淡的腥臊味。他用骨匕费力地切下两小块相对柔软的肉，递给青叶一块，自己将另一块塞进嘴里，如同咀嚼着坚韧的皮革，混合着血腥味和土腥味，艰难地吞咽下去。

青叶看着手中冰冷的肉块，胃里一阵翻腾。但为了怀中昏迷的小石头，为了活下去，她强迫自己咬了下去，腥膻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省着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石虎的声音干涩，将剩下的肉小心包好。他看了一眼姬岩，小家伙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只是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石虎犹豫了一下，用骨匕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暗红、带着灼热气息的鲜血渗出。他迟疑着，将指尖凑近姬岩的嘴唇。

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姬岩苍白的唇瓣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就在血珠接触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瞬间传来！那滴鲜血如同遇到了海绵，瞬间被姬岩的皮肤吸收进去，消失无踪！紧接着，姬岩的身体微微一颤，皮肤下那层细微的暗红丝纹仿佛活了过来，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隐没。他那冰冷的小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石虎猛地缩回手指，独眼中惊疑不定。果然…需要血！活人的血也行？这发现让他心头更加沉重。

“走！”他压下翻腾的思绪，率先踏入前方的黑暗。

通道在前方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将人拖入更深的恐惧。

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穹窿形溶洞，比之前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广阔。洞顶极高，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极少数散发着惨绿色磷光的巨大钟乳石垂挂下来，如同巨兽滴落的涎水，将下方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

而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地面上覆盖的东西。

那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而是无数盘根错节、相互纠缠的暗紫色藤蔓！这些藤蔓粗壮如儿臂，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金属般的鳞片，闪烁着幽冷的紫黑色光泽。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地蠕动着，发出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如同亿万毒蛇在摩擦鳞片！藤蔓之间，散落着大量森森白骨！有荒兽巨大的颅骨，也有明显属于人类的破碎骨骼！白骨大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显然是被剧毒侵蚀过。

更令人窒息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一种混合着浓烈甜香和刺鼻腥气的味道。甜香如同最诱人的蜜糖，勾引着灵魂深处的渴望；腥气却带着致命的毒素，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噬魂藤！”石虎倒吸一口凉气，仅存的右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黑风涧最可怕的杀手之一！这些魔藤不仅能释放致幻的毒瘴，其藤蔓本身坚韧无比，鳞片带有剧毒和恐怖的吸盘，一旦被缠上，血肉精魂都会被吸食殆尽，成为这片藤林的又一具枯骨！

“虎…虎哥…我…我头好晕…”青叶脸色发青，眼神开始涣散，脚步虚浮。那甜腻的香气无孔不入，侵蚀着她的意志。

石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一把扯下自己破烂的衣襟，撕成布条，递给青叶一条，自己也迅速用一条浸湿了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水，紧紧捂住口鼻。“捂住！别吸气！这香有毒！”

他环顾四周。藤蔓几乎覆盖了所有地面，只留下洞壁边缘极其狭窄、不足半尺宽的岩石边缘可以落脚。而洞壁湿滑无比，布满滑腻的苔藓，下方就是那蠕动的死亡藤海！

“贴着墙！踩稳！”石虎低吼，率先踏上了那狭窄的死亡边缘。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蠕动的紫色深渊。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额头青筋暴跳。

青叶抱着姬岩，紧紧跟在后面。她死死咬着嘴唇，用疼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致幻甜香。脚下的岩石边缘湿滑狭窄，每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她根本不敢低头去看下方那缓慢蠕动、如同活物般的藤蔓海洋。

沙沙…沙沙…

藤蔓摩擦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越来越清晰。空气中甜香与腥臭混合的毒瘴也越来越浓，即使捂着湿布，也感觉头脑昏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神经。

突然，青叶脚下一滑！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向藤蔓深渊倾斜！

“抓住！”石虎反应极快，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但青叶怀中的姬岩，却因为这剧烈的晃动，被甩脱了出去！

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蠕动的紫色藤蔓海洋坠落！

“小石头——！”青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石虎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就要纵身扑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下坠中的姬岩，身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暗金，而是燃烧着一种原始的、狂暴的琥珀色光芒！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实质化的波动以他小小的身体为中心轰然扩散！不再是冰冷的意志，而是一种带着蛮荒凶戾的“震”之力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落！

轰！

下方方圆数丈内的噬魂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过！坚韧的藤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寸寸断裂、崩解！覆盖其上的金属鳞片纷纷剥落！那一片区域的藤蔓，竟被硬生生清空出一块空地！断裂的藤蔓断口处，渗出暗紫色的腥臭汁液！

姬岩小小的身体重重摔在这片被“震”出的空地上，溅起一片紫黑色的粘稠汁液。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那狂暴的琥珀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一股巨大的虚弱感席卷而来，他小小的身体晃了晃，再次软倒下去，意识重新陷入昏沉。皮肤下，那层暗红色的纹路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如同活着的图腾，散发着微弱的热力。

“小石头！”石虎和青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石虎率先反应过来，他看准下方那片被清空的区域，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青叶也紧随其后。

两人落在姬岩身边，顾不得满地的狼藉和刺鼻的腥臭。石虎一把抱起再次昏迷的姬岩，入手的感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仿佛刚刚经过剧烈运动。

“快走！离开这里！”石虎低吼，他能感觉到四周那些断裂的藤蔓正在疯狂地蠕动，更多的藤蔓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正从四面八方朝着这片空地蔓延、合围过来！空气中那股致幻的甜香也变得更加浓郁刺鼻！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石虎抱着姬岩，青叶紧随其后，朝着藤蔓相对稀疏的另一个方向亡命狂奔！脚下踩着断裂的藤蔓和粘稠的汁液，发出令人恶心的噗叽声。身后，是无数暗紫色藤蔓如同潮水般汹涌追来的沙沙声！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黑暗，似乎永无止境。时间在伤痛、饥饿、恐惧和永不停歇的跋涉中变得模糊不清。石虎和青叶早已记不清在黑风涧的迷宫中挣扎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饥饿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腐狼肉早已耗尽，水囊也早已空空如也。他们只能靠舔舐石壁上渗出的冰冷水珠，以及偶尔遇到的一些没有明显毒性的苔藓菌类勉强维生。

石虎身上的伤口反复崩裂、感染，又在蛮荒战士顽强的生命力下缓慢结痂，留下狰狞的疤痕。他的独眼因为缺乏休息和长期的紧张而布满了血丝，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青叶更是憔悴不堪，原本还算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抱着姬岩的手臂瘦骨嶙峋，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唯一的“变数”，是姬岩。

自噬魂藤林那次爆发后，他昏迷的时间似乎变短了。虽然依旧很少清醒，但身体却不再像最初那般冰冷僵硬。皮肤下那层暗红色的纹路变得愈发清晰，如同活着的脉络，在他沉睡时也隐隐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更让石虎和青叶心惊的是，这小家伙的身体，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原本三岁孩童的体型，在黑暗中悄然拔高。青叶为他缝制的简陋皮袄早已紧绷绷地裹在身上，露出了瘦削却隐隐透着力量感的手腕和脚踝。他的脸庞轮廓也褪去了婴儿肥，显露出属于少年的清俊雏形，只是依旧苍白，带着沉睡的安宁。短短时间内，他的身高竟已接近七八岁的孩童！这诡异的生长速度，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催发，透着令人不安的妖异。

石虎看着怀中（更多时候是青叶抱着）这个“长大”了许多的小少主，独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恐惧、警惕、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还有那始终无法磨灭的责任感。少主最后的命令，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活着！

这一天（或许是黑夜？黑风涧没有昼夜之分），他们沿着一条狭窄、倾斜向上的裂缝艰难攀爬。裂缝两侧的岩石湿滑冰冷，布满了滑腻的苔藓。空气异常沉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忽然，石虎停下了脚步，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裂缝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拐角。那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层稀薄、流动的灰白色雾气。雾气中，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不同于磷光的……自然天光？

“光…是光！”青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那是…外面的光？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两人早已麻木绝望的心。他们不顾一切地加快脚步，朝着那片稀薄的灰雾和微光冲去！

然而，当他们冲出裂缝，踏入那片开阔地带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冻结！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碗状的天坑底部。坑壁陡峭，高耸入云，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瘴气之中。那微弱的、令人渴望的天光，正是从极高处的瘴气缝隙中艰难透下来的。而天坑的底部，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更令人绝望的是，空气中弥漫的灰白色雾气——那并非普通的水汽，而是蕴含着剧毒和强烈麻痹效果的毒瘴！吸入一口，便觉喉咙灼痛，头晕眼花，四肢开始发软！

“是…是瘴气裂谷！黑风涧的出口之一！”石虎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希望就在头顶，却被这致命的毒瘴和天堑般的陡壁无情阻隔！这稀薄的瘴气已是边缘，越往上，瘴气越浓，毒性越烈！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穿越！

就在这时，石虎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天坑中央一块最为高耸的黑色巨石顶端！那巨石形似一颗巨大的、倒竖的獠牙，顶端相对平坦。就在那獠牙之巅，灰白色的瘴气如同薄纱般缭绕，隐约可见一个东西！

那东西约莫磨盘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非金非石的暗沉色泽，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幻，如同活物的呼吸！在流动的纹路缝隙间，偶尔会透出极其微弱、如同心跳般律动的暗红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苍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中散发出来，与周遭剧毒的瘴气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石虎的独眼死死盯着那暗红色的律动光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感觉…那感觉竟与姬岩吞噬兽血时，体内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隐隐呼应！这块神秘的“石头”，绝非凡物！

“吼——！”

一声低沉、暴虐、充满了贪婪和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闷雷般在天坑的另一侧炸响！伴随着沉重的、撼动地面的脚步声！

石虎和青叶骇然转头！

只见浓重的灰白瘴气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排开！一头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