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磐石为根（2/2）

“嗯。”姬岩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姬战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的群山轮廓，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那未知的旅途。

“云麓书院…好地方。”姬战的声音很慢，像是在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分量，“能进去，是你的造化。进不去…也没什么。人这辈子，路长着呢，不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更复杂的语言，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你娘…走得早。我就想着，把你囫囵个儿拉扯大，能在这石山安安稳稳活下去，娶个婆娘，生几个崽子…就够了。”他苦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可你这娃子，打小骨头就硬，心也野，不像你爹我，就守着这块石头。试炼之地回来，我就知道，这小小的磐石山，困不住你了。”

姬岩静静地听着，心头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

姬战侧过头，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儿子刚毅的侧脸轮廓：“出去闯，爹不拦你。男人嘛，是该见见世面。可记着几条。”

“一，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打不过就跑，不丢人！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二，心要正！磐石部族的汉子，脊梁骨是直的！别学那些黑刺的崽子，尽干些阴沟里的勾当！”

“三，”他声音沉了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别忘了根！你身上流着磐石的血！甭管你以后飞多高，走多远，这里，永远是你累了、伤了，能回来的窝！”

月光下，姬岩看到父亲那双总是如同磐石般坚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喉咙发紧，用力地点了点头：“爹，我记下了。”

姬战似乎松了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他抬起大手，重重地在姬岩肩膀上拍了两下，力道依然沉得像山，却少了白日的决绝，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行！记下就好！”他猛地站起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粗粝，“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姬岩脚边呼呼大睡的元宝，“这小玩意儿…看着不像山里那些野崽子，灵性得很。带着它？”

姬岩低头看着元宝毛茸茸的小身体，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他伸手轻轻挠了挠元宝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嗯，带着。”姬岩的声音很轻，“山里捡的，看着可怜。路上也能做个伴，警觉性还挺高，能防个蛇虫。”

姬战“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在这片蛮荒大山里，捡到些稀奇古怪的小兽并不罕见。只要不是那种一看就带着不祥气息的凶物，部族人也大多宽容。一只看起来无害、甚至有点憨态可掬的小东西，跟在身边做个伴，再正常不过。没人会深究它的来历。

“也好，有个活物在身边，解个闷。”姬战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元宝，没再多言，“走了，睡你的去！”说完，他高大的身影便融入了石屋的阴影中，脚步声渐渐远去。

夜更深了。姬岩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元宝，走进石屋。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放在床边，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坚韧皮甲、一些肉干和盐、一小包应急的药粉、磨得锋利的石匕、火石火绒，还有那包阿桑爷爷赠送的珍贵药草种子和方子。

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听着屋外呜咽的风声，姬岩的心绪却异常平静。父亲的嘱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又像磐石一般给了他最坚实的支撑。他侧过头，借着门缝透进的月光，看着蜷缩在兽皮垫子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元宝。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此刻，磐石为根，雏兽为伴，心火已燃。

他缓缓闭上眼睛，养精蓄锐，等待着黎明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