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砺锋于暗,聚星成刃(2/2)

铺子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零件、工具和空酒瓶。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男人,颓然地坐在角落一张油腻的工作台后。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满脸横肉上刻着深深的疲惫和麻木,一双曾经锐利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血丝。他手里抓着一个几乎见底的大号酒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布满油污的墙壁,对门口进来的陈子睿和苏映雪视若无睹。浓烈的酒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就是雷烈,曾经的联邦精锐,如今的“老石头”。

苏映雪上前一步,将一把故意破坏了能量回路的制式军用突击步枪放在油腻的台面上:“老板,修枪。”

老石头(雷烈)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瞥了一眼那把枪,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嘲笑,又像是无意义的音节。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稳定,拿起枪,手指在几个关键节点随意拨弄了几下,发出几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然后,他随手将枪扔回台面,仿佛那只是一块废铁,又抓起酒瓶灌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重新投向虚无的墙壁。

“核心能量阀卡死,回路线圈烧融三处,扳机联动结构变形超过安全阈值。废铁一块,修不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彻底的漠然。

陈子睿没有看那把枪,目光平静地落在雷烈那张写满颓废和绝望的脸上,仿佛要看透那层厚厚的死寂。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撞入雷烈麻木的心湖:

“枪如人,身陷绝境,形同废铁。然,废铁之中,亦有百炼精钢之骨未折。心若蒙尘,灵光不显,非钢骨已朽,乃执念自困,甘为顽石。”

雷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酒瓶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浑浊的眼中,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深埋的刺痛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子睿,一股无形的、属于七阶巅峰武者的凶悍气息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扰,骤然爆发开来!虽然驳杂不稳,却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整个破败的维修铺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滚!”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再废话,老子捏碎你的骨头!” 狂暴的气势卷起地上的油污和灰尘,带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苏映雪眼神一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体内能量悄然流转,做好了随时应对冲击的准备。

陈子睿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面对那扑面而来的凶悍气息,他甚至连衣角都未被掀起。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深邃如古井,只是在那份平静之下,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凝练、如同承载大地星辰般的沉凝意志悄然弥漫开来。没有针锋相对的锋芒,只有一种包容万物的“朴”与“静”。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

这股意志无声无息地扩散,如同无形的深海,包容了雷烈那狂暴驳杂的气息巨浪。任其如何汹涌冲击,遇到这沉凝的“朴”,都仿佛泥牛入海,被无声地化解、抚平。维修铺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竟在陈子睿这不动声色的意志笼罩下,迅速消弭于无形!

雷烈狂暴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愕!他那足以让普通低阶武者心神失守的凶悍气势,竟然像撞上了一座沉默的万丈高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眼前这个气息内敛、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子睿迎着雷烈惊疑不定的目光,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重锤,字字敲在那颗被绝望包裹的钢铁之心上:

“星尘特战旅,代号‘磐岩’。星陨历247年,卡兰星域,‘断刃’行动。敌情突变,通讯断绝,撤退指令延误…非你之罪。你背负的,是弃子的命运,是上位者的肮脏交易。你该恨的,是那些将你们推入死地又弃之如敝履的渣滓,而非你自己,更非你那群战至最后一刻、无愧于‘星尘’之名的兄弟!”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雷烈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猛地巨震!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充血,布满骇人的血丝,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痛苦而剧烈收缩!尘封在酒精和绝望最深处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被陈子睿这精准无比、直刺要害的话语,硬生生撕裂开来!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他嘶吼着,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彻底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痛苦。那属于七阶巅峰武者的力量再也无法抑制,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失控的引擎,在他体表疯狂涌动,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子睿无视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踏在雷烈濒临崩溃的心防之上。他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雷烈灵魂深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真相?想不想撕开那些肮脏的幕布?想不想…让那些用你兄弟的血染红自己顶戴的杂碎,付出真正的代价?还是说,你甘心在这里烂掉,用酒精麻痹自己,直到彻底忘记他们的脸,忘记你‘磐岩’之名所代表的一切?!”

“是继续做一块在臭水沟里腐朽的烂石头,还是…重燃你心中的‘磐岩’之火,以真正的‘器’之锋芒,去讨还那份血债?!”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雷烈千疮百孔的灵魂上!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痛苦、愤怒、茫然、还有一丝被强行从绝望深渊中拽出的、久违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炽热,疯狂交织!

“啊——!!!” 雷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狂暴的能量再也无法控制,轰然爆发!整个维修铺的金属墙壁和顶棚发出刺耳的扭曲呻音,无数废弃零件和酒瓶被震飞、碎裂!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蛮荒巨兽,双目赤红,携着毁灭性的力量,一拳轰向近在咫尺的陈子睿!

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痛苦、愤怒和绝望,空气被压缩发出刺耳的爆鸣!苏映雪脸色骤变,瞬间就要出手!

陈子睿却依旧未退。他眼中神光湛然,面对那足以轰碎小型星舰装甲的恐怖拳锋,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承载着大地脉动的“朴”之意境,在他掌心凝聚。

拳掌相接!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雷烈那狂暴无比的力量,如同怒涛撞上了无形的礁石。陈子睿的右掌稳稳地接住了那毁灭性的拳头,脚下生根,纹丝不动。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道,如同大地反震,沿着雷烈的手臂逆冲而上!

“噗!”

雷烈浑身剧震,狂猛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他踉跄着后退数步,撞在油腻的工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拳头,又看向陈子睿那只依旧平稳伸出的手掌。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全力轰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亘古长存的巍峨山岳!那股反震之力,并非硬碰硬的能量对冲,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运用,如同大地承载万物,亦能崩裂万物!

陈子睿缓缓收回手掌,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气息萎靡、眼神剧烈变幻的雷烈:

“看清了吗?绝望和愤怒,只能带来毁灭和自毁。唯有意志与力量相合,明心见性,复归于朴,方可承载一切,亦可破灭一切。‘磐岩’之重,在于其根植大地,不动如山,亦在于其崩裂万仞,无坚不摧!你的‘根’,真的断了吗?”

雷烈靠着工作台,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陈子睿。眼中的狂怒和绝望并未消失,却在剧烈的挣扎中,混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却真实存在的求索之光。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子睿知道,火种已经被点燃,虽然微弱,但已足够。

“给你三天时间。”陈子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天后,若还想做个明白鬼,或者…想拿起真正的刀,去斩断过去的枷锁。带上你仅存的骄傲,来‘磐石’。” 他报出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坐标点,随即不再看雷烈,转身对苏映雪示意,两人身影悄然融入门外“流萤”聚集点混乱的光影之中。

破败的维修铺内,只剩下雷烈粗重的喘息声,和满地狼藉中弥漫的浓烈酒气。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油腻的金属墙壁,赤红的双眼望着污秽不堪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死寂的深渊下,艰难地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三天。是继续沉沦,还是…抓住那一线微光?

* * *

“磐石”据点,“蒙馆”。

基础的体能训练告一段落,“钉子”和“小芸”瘫坐在冰冷的隔热垫上,大口喘息,汗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滩水渍。“钉子”的眼神依旧倔强,但疲惫已无法掩饰。

角落工坊,“老枪”仅存的右手正握着一柄沉重的训练用合金锤,对着一个模拟靶点进行着稳定而有力的劈砍训练,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破风声,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侧脸滑落。他的眼神沉静,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夜枭”则亢奋地低吼一声:“成了!苏头儿!模型内部通讯节点,突破成功!虽然只是简化版…但路径打通了!下一步就是接入真实节点…”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串代表成功的绿色字符正在欢快地跳动。

另一边,林曦月面前。一直低垂着头的“灰瞳”,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她那深灰色的眼眸,空洞依旧,却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丝角度,第一次,极其短暂地,真正“看”向了林曦月摊开的手掌方向。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却让林曦月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

**“尘…动了。”**

地脉炉心低沉的嗡鸣,如同亘古不变的脉搏,在“磐石”坚硬冰冷的胸膛中沉稳跳动。蒙昧之光在粗砺的磨刀石上艰难地擦出点点星火,断裂的“磐岩”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找重铸的契机,无形的“信”道在星海间悄然延伸。更锋利的刃,正在这至暗的熔炉中,悄然凝聚着破开混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