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读大学以前的黑暗日子(1/2)

说起来,我这辈子,前半截是跟着“倒霉”二字绑一块儿的。我爸那双大糙手,比砂纸还剌人,那是真在泥里沙里石头缝里刨食练出来的。记忆里他就像头不会喊累的老牛,专干人家嫌苦嫌累的活:搬石头?他来!挑沙子?他上!拆旧房子?扛预制板?还是他!那年头,他就是行走的“重型机械”。家嘛,温饱线吊着,没饿死,也没啥余粮,就那么悬着。我爸,我妈,加上我,一家人的日子像张绷紧的弓弦。

九零年代末那个夏天,那蝉叫得撕心裂肺,跟哭丧似的。我爸在帮人拆个二层破楼,脚底下那些摞起来的“五孔板”突然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哗啦啦倒了!啥圈梁?啥加固?便宜活哪讲究这些?工友们那“拆二楼要留神”的嘀咕,转眼就变成了漫天黄尘,把我爸活埋了。工友冲进我家报信时,裤管上沾的白灰浆,刺眼得跟我爸被抬上救护车时那张煞白的脸一模一样。

进了医院,跟进了阎王殿门似的。手术室那个红灯,我盯着它足足熬走了七个钟头,亮得人心发毛。里头突然警报器鬼哭狼嚎,主刀大夫冲出来,汗珠子甩进眼睛里:“钢筋戳穿肠子了!得做造瘘!”啥是造瘘?当时不懂。我就看见护士端出来三大盆子血水,那血水里,还晃悠着白惨惨的碎骨头渣子!后来过了几年,我爸才敢一点一点拼凑出那些画面:麻药劲儿过了,他在手术台上痛得浑身抽抽,医生没办法,只能用带子把他发青的手腕子捆在床边上——听着就钻心疼。

手术完了,肚皮上豁开个口子,挂个袋子,接屎接尿。那造瘘口,像一朵烂掉的向日葵,看得人心里发怵。九十年代县城医院哪来的空调?怕我爸感染,我和我妈,一人一把破蒲扇,整夜整夜地扇!扇到最后,那蒲扇叶子都快被汗水渍成酱肉色了。钱?哗哗往外流。第三次手术前,我爸还想着能赶紧回去干活呢,结果我们家连给他买吊瓶葡萄糖的钱都掏不出来了。这绝望,比那造瘘口还让人喘不上气。

跟着我舅去找包工头讨那救命钱。下雨天,那王八蛋屋檐下栓条大狼狗,呲着牙扑了我们好几回。包工头在屋里翘个二郎腿,烟圈吐得溜圆:“三千七!多一分都没有,再多就当敲诈送你们吃牢饭!”钱扔在地上,我舅弯腰去捡。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他脖子后面一片灰白。操!那一刻我明白了,成年人的腰杆子该弯的时候就得弯,这玩意的杀伤力,比我当时揣在书包里那把水果刀狠多了。这画面后来成了我的创业“梦魇燃料”,催命似的逼着我往前冲。

十四岁,站在医院那长走廊里,感觉整个天塌下来都砸在我这细胳膊嫩腿上。想去工地上卖力气?人家说用童工罚得比赔得狠!想去卖冰棍?连本钱都凑不出来——那可是我家三天的口粮钱!这种无力感,就像医生那冰凉的手术钳子卡在嗓子眼,晚上躺在硬板床上,能瞪着天花板熬到天亮。最难的时候,一包榨菜,三个人分着吃三天;我妈深更半夜踩缝纫机接零活,那“哒哒哒”的声音跟我爸的呻吟声高低应和。穷归穷,人情还是有的——好心的护士长偷偷塞点过期的葡萄糖,隔壁病床的大爷分我半个蔫巴苹果… 这些东西,就像是夜里没掐灭的烟屁股头,那点微弱的光虽然烫手,好歹照见一点活下去的路。

我爸终于挂着那个臭烘烘的“粪袋”能下地了,我们家欠的债,好家伙,够在城里买半套房!但我妈反而乐了,她那句“人在债不愁”,真是让我开了眼,第一次知道啥叫被苦日子淬炼出来的那股子韧劲儿,看着跟弹簧似的,压得越狠,弹得越高。

那些年捞偏门混点零碎钱的经历就不细说了,捡废铁、摸铁钉、抓蛇卖钱、用玻璃珠子水浒卡搞点小“博彩”……都是生存的土办法。阁楼横梁缝里藏的那个健力宝罐子,现在还存着那时候的汗腥味呢。这些手段,在咱们那乡下,就是活命的本事。

一晃到了2003年,非典的阴霾刚散。我爸腹股沟那儿疝气开刀,还没好利索,非要硬撑着骑他那破电瓶车回家。那车座子裂开了口,露出的海绵跟手术台上翻出来的肉芽一个色儿。我那时候十九,不懂啥叫“生命之重”,但那贫穷把尊严按在地上摩擦的滋味儿,是真他娘的又腥又涩!他攥着车把的手指头死白死白的,车子在土路上咣当咣当颠。我盯着他后背湿透的汗洇出的深色地图,感觉就跟卫生院里那剥落墙皮一样斑驳。路过小卖部,老板娘那嗓子跟卡了鸡毛似的拔高:“老汪!欠仨月酱油钱该结了吧?”我爸那车把猛一哆嗦,车座子里的烂泡沫又飞出来几撮,全掉沟里了。

手术费?是借了隔壁村“高老四”的高利贷!回家我妈蹲在灶台边儿数药费单子,瓦数不足的电灯,把她影子投在漏雨发黄的墙上,缩成又苦又小的一团灰。她低声说:“大夫讲刀口发炎了,可是换药钱……”话没说完就被屋顶漏下的雨点声盖过,在洗脚盆里溅起点小水花。第二天我就冲医院去了。缴费处那个窗洞后面,嗑瓜子的老娘们嘴皮子一翻:“医院仨月没发工资了,哪来钱进消炎药?要不让你爹喝点消毒水凑合凑合?跟酒精差不多!”那调调能把人噎死!后来我还瞅见开刀那大夫,把手术刀往一个积着茶垢的大搪瓷缸里涮……我最后捏着五十块钱冲药房跑,正好看见院长的小轿车屁股冒烟地开走,尾气和灰尘糊了满墙。药房的玻璃窗上,盘尼西林的价格标签又贴了一层,明晃晃涨了十块!你听听,这是盘尼西林还是金箔?坐到医院走廊的木头椅子上,那木头缝里的黑霉斑黏糊糊的。我吸了口气,那消毒水的味儿从来没这么冲过——冲得呛鼻子。这味儿是啥?是穷!是兜里一个子儿不剩、看着亲人遭罪的烂味道!

非典之后那年的秋天,天还没亮透,杭州四季青那条路上雾蒙蒙的。我,揣着东拼西凑最后那点本钱,揣着一个“翻身”的渺茫希望,站到了意法服饰城门口,卷闸门升起的轰鸣,听着像命运的号角。

瑶瑶姐!我命里的贵人!那会儿就穿着双恨天高,跟女王巡街似的在满地的服装包装袋中穿梭,手指头一点进货单:“小弟!记住喽,做衣服这行,光进价便宜没用,得看版型!版型懂伐?就跟看人骨架一个理儿!”这话,是我闯进服装江湖的第一块敲门砖,比啥mba课程都管用!那一刻,我脑子里“咣当”一声响,忽然觉得这地方跟我爸当年骑破电瓶车冒雨赶路那场景重叠了——一条路叫生计,一条路也叫生计,都是在缝隙里挣扎着往上拱。只不过他脚下是坑洼的土路,我脚下开始有了点水泥地皮的感觉了。选择有时不是基于远见,而是基于生存的本能。摸到布料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把赌对了。

真干起来了,才晓得水有多深。起早贪黑?那是基础!想起那会儿熬夜守着网店上新、做活动,眼珠子熬得跟兔子似的,盯着后台订单数字一丁点一丁点的跳,心跟着忽上忽下。还记得第一次拿着样衣去找服装厂下单,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多问,只告诉他们我没多少钱,裁床一开,“咔嚓咔嚓”地震,空气里飘着布料特有的浆糊味儿和机油味儿。这味道,就是创业初体验的味儿,难闻,但有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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