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仓库里的创业手记(1/2)
人都说做买卖像闯江湖,要耍三板斧:胆儿大、路子野、能扛揍。当年蹲在四季青仓库门口吹冷风,裹着那件旧军大衣,眼瞅着最后几箱货卸完的时候,我就琢磨,我靠,我这“江湖”才刚起了个头儿呢。
钱难挣,屎难吃,话糙理不糙。刚把瑶瑶姐和波波那十二万现金还上,报纸包湿了半拉——手心汗出的。钱递过去那个分量,跟掏心窝子似的,整个人都轻了两斤。前些天在对账,瑶瑶姐那算盘珠子扒拉得噼啪响,“小汪,小孩子国潮这风头也硬啊!”她还拿嘴努努隔壁那堆湖州织里过来的圣诞童装。
我环顾一圈市场,三轮车拉货吭哧吭哧,遍地都是金子,可弯腰拾的活儿,不痛快。这湖州的衣服,我还真应该试试。这念头一起,像野草,锄也锄不掉了。
第二天,我跟碟片哥挤进五菱宏光,油门踩到底,直奔湖州吴兴。干啥去?找厂子,咱“sudu”的新加工厂就在那儿。那厂子,瑶瑶姐介绍的,电话里那王经理一口湖州腔,梆硬:“五千件起订,料子印花自个儿盯着!” 没啥情面讲。做买卖,开始就是硬碰硬。
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蓝漆大铁门,一股热烘烘、混杂着染料和机油布头的味道就撞了我个满怀。车间里堆得小山似的坯布,灰的,黑的。王经理穿着油彩点子点梅花的工作服,一双胶底鞋踏得稳当,在缝纫机缝儿里穿行,跟走梅花桩似的。他拎起件刚印好的样衣:“瞅瞅?这‘竹林剑客’,水墨劲儿,挺飒吧?就你们这大学生稀罕这调调。要不是瑶瑶……”话点到即止,手指头搓了搓领口的走线。
我摸了摸那胸前的侠客,线条粗犷硬朗,是我自己画的!签合同那笔,我特地没用钢笔,抓支圆珠笔。厂方条款里模棱两可的地方,我眼一闭划过去了——明白得很,这带侠客太极、泼墨劲道的衣服,就得彪呼呼地闯进年轻地界。规矩太多,捆手捆脚,还混个屁的江湖?
货出那天,雨夹雪点子乱飞。整整五千件带着侠气的卫衣t恤,塞满了我们的货车,活像拉了一车江湖豪客。我卡里那点刚回笼、还带着温度的钱,全划过去了。王经理丢给我一支烟,笑笑:“小汪痛快!下回整那‘刀光剑影’系列,吱声儿啊!” 货车吭哧吭哧回到杭州仓库时,天都擦黑了。
瑶瑶姐的网店生意起来以后,工厂只够做自己的女装品牌。原先帮我做潮牌的几条线也临时征用去做她自己的牌子了,才有了这次的湖州之行。广州过来的运费太贵,湖州这次工厂要是合作后续没有问题,广州的厂做为后备,我们也能剩下不少运费。
美芬领着几个小工正拆箱呢,屋里堆得快下不去脚。嘿,怪事,发现几件“剑穗”印反的!我随手套一件试试,后来在夜市摊上,愣是被几个玩摇滚的小年轻当“限量隐藏款”抢疯了,还给我起了个匪号“剑穗汪”。你看,这江湖里,有时候“错版”比正版还值钱,找谁说理去?
天刚麻麻亮,仓库门口就堵了四五辆外地牌照的面包车。打头一个东北大个儿,嗓门贼亮:“老汪!‘侠客行’那款,快!再匀哥们儿五百件!”我抓起旁边那个卷了毛边的记账本登记,翻开头页,上面几个歪扭数字:¥1376.5。兜里几个钢镚硌着大腿,可心里反倒奇异地踏实了。远处零星的爆竹声传来,年,真他娘的要来了。
小雨淅淅沥沥。冬瓜蹲在仓库屋檐下闷头抽烟,烟头一明一灭。他脚边散着我新拿回来的“雪夜刀客”样品,雨水把胸口墨色晕开一小块。“哥,”他捻灭烟头,吐出俩字儿,“我想单干。”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仓库墙上新喷的涂鸦,“sudu原创潮牌”红得扎眼。去年夜市上,我俩摊子就隔个炸臭豆腐的,油烟呛人,为了三毛五毛的,扯着嗓子互相压价抢客,差点没打起来。想想真没劲!像俩耗子在米仓里掐架。
他把那卷边的破账本递过来,“订货五千件”。我没接,掏出手机摁计算器,亮给他看:“厂子里出来三十二一件,走渠道给你到四十五,我抽个茶水钱。”手机一震,湖州王经理消息跳出来:“新到的夜光反光油墨,你那‘暗器图谱’要不试试?”
冬瓜没言语,从他那个万年不离身的破蛇皮袋里掏出个装饼干的旧铁皮盒子,“啪”地掀开。里面红彤彤码着厚厚一沓百元钞。“三万,定金。不够的,跑完大学生市集给你结清。”那钱一股子床垫底下的味儿。看着他腰上那根七匹狼皮带,边角都磨破了线——还是他生日我送的。算了,江湖路宽,多个朋友多个摊,总比多个掐架的强。
后来我去下沙看他支摊子。嚯!他弄了个大天幕棚子,不知从哪搞来个破发电机,拖了几排彩灯管,硬是拼出个歪歪扭扭的“sudu国潮”。鼓点咚咚敲得震天响,放的是《春天花会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围着看。冬瓜正跟人白活呢:“老铁放一万个心!洗十遍!要掉色你把我皮扒了做印花!”他那神态,比真设计师还真。
后来他给我结货款,厚厚一叠小20万现金,一股汗味儿加尘土味儿。我知道,这钱放兜里焐不热,明天就得化成下批面料的订单,或者喂了运营店铺的美工和平台费。
深更半夜,美芬还在灯下剪线头。二十瓦灯泡惨白的光照在她脸上。“汪哥,”她捏着一件刚发现的“断袖”系列t恤,“七堡那边小作坊,仿你那‘踏雪无痕’呢,印得糙点,卖得贼便宜……”
我没吭声,顺手把桌上那把大剪子“哐当”拍在铁货架上。嘿,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防得了君子,防不住小鬼跳墙。
隔天去义乌看辅料,路过摊区。七八个小摊支着,喷绘布质量差得能透风,挂着“韩版潮牌”、“欧美设计”的幌子。一个姑娘摊上,我那“竹叶镖”t恤竟敢卖一百九十九!比我官方还贵三十!我假装看料子,她机灵地凑过来:“老板想要?去商贸城二楼北区找阿健哥,‘货源’稳,还能加牌子……老逼真了!”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特务接头。我这心,就跟被那义乌的小北风吹了个透心凉似的。江湖路上,暗器真多啊!
冬瓜的货车开始跑高校了。他说嘉兴学院边开咖啡店的胖子,最爱拿我那“刀剑如梦”当文化衫,哪怕洗得做旧发白也没事。有次我们蹲在仓库彩条布上啃烧饼,他看着破墙上的涂鸦呲牙一乐:“哥,知道不?工大设计院那帮崽子,现在管这中国风叫‘老汪家的款’了!”嘿,这名号来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后来这小子更野,一车衣服塞得冒尖,直接奔了江西、安徽的学校。我送他出城,车里收音机放“一路向北”。他那车屁股的红灯,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个小红点,消失在远处。跟西湖苏堤上那些被风刮得半死不活的灯笼有点像,说不出的孤独感。
“汪哥,四季青老张那儿有批出口尾单高支棉料,素雅,配你那‘水墨山河’正合适!”送货的小兄弟电动车筐里塞着份《都市快报》,摊开的版面上大标题贼晃眼——《网购爆发,淘宝年交易破80亿》。我心里一动,掏出揉得不成样的红双喜递过去一支。这江湖的风向,变得比翻书还快。
夜里猫在油腻腻的网吧。天涯论坛创业版块的发帖框里,我敲着:《亲历:从四季青摊贩到国潮汪》。草稿下边还挂了张仓库新面料箱子的照片。回车键还没摁,一条id叫“东阳绣花老方”的回复蹦出来:“小汪,数码定位绣你那图案能搞!打样先?”嘿,得!网上发帖不是对空放炮,真能惊动草丛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起身结账,网管小妹眼尖:“哎?你这鞋上sudu的标…‘武’字半边贴反了吧?”我咧嘴一笑,把找的几个钢镚揣裤兜——就跟当年接手瑶瑶姐的瑕疵尾货一样,啥残品没见过?习以为常,咱的江湖,瑕疵都能炼成绝版!
后来去平湖看功能性面料,坐长途大巴。窗外广告牌刷刷过:茉织华、恒源祥、波司登……一个穿老式梦特娇的大爷在我前排打呼噜。我看着那些灰扑扑的牌子,心想,这浙北的公路两边,藏了多少个跟我一样的“老汪”啊?他们用褪色的招牌当盾牌,用工厂的烟囱当长矛,都在自个儿的泥浆里打着滚、憋着气往上拱呢。这才是最地道、不带水的江湖生存手册。
在新厂打样间看到复合防风面料,摸着挺韧。“铁布衫”夹克的样品挂着,侧摆几根线头倔强地钻出来,像我爸冬天那件硬棉袄露出的棉絮。我捻了下内衬磨毛的logo刺绣,想起街边的滑板小子。“这胚布方案,行!”我对技术主管说,“但得搭上你们上回印错参数那批夜光油墨,我正好用在‘暗器图谱’的内袋里。”签合同付定金,用的就是冬瓜刚结清的大学货款。用当天的《都市快报》包着那叠人民币,新墨味儿愣是盖过了厂里的浆糊气。你说我这算不算在人家错版里挖出了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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