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仓库装修水太深(1/2)
杭州这地方,秋天来得黏糊。那天大清早,卷闸门一拉,动静跟老牛喘气似的,稀里哗啦往下掉铁锈渣子,活像下了场“头皮屑雨”。唐姐当时就站我后头,新烫的卷发沾了几粒锈渣,倒像时髦的挑染。她那对珍珠耳环在晨光里一闪一闪,弄得我有点眼花。她捂着鼻子嘟囔:“这锁头,估摸比我那失败婚姻的年头都长!” 手帕是gi的,可惜蹭了灰,双g标志像个脏了脸的土豪。
钥匙在锁眼里死命较劲,硬是给硌出红印子。好家伙,“咔嗒”一声,锁眼里居然掉出半截锈铁钉!门开了,一股子陈年霉味混合着不知道哪年的布料味儿,顶得人一趔趄。唐姐脚上的高跟鞋刚迈进去,鞋跟在灰上划拉出两道弯钩,像两瓣惨白的月亮。
阳光好不容易从屋顶那个破气窗挤进来一条缝,就瞅见满天的灰尘在里面跳舞。也不知道哪在漏水,“啪嗒、啪嗒”地砸在个破铁皮桶里,那回声,空旷得瘆人。唐姐突然一把薅住我后脖领子往后拽——好险!半截破灯管擦着我鼻子尖就砸在脚下了,灰堆里炸起一朵“小蘑菇云”。她手上那翡翠镯子磕在我锁骨上,冰凉!这一激灵,把我彻底弄醒了。
唐姐提着裙子就往二楼的窄楼梯上走,真丝衬衣后背上汗湿了一小片,隐隐透出里头肩带的轮廓。转到二楼拐角,几件牛仔裤堆在那儿,裤腰上别着张泛黄的进货单——2004年的!字迹快褪光了,勉强能认出是“石狮服装城批发”。唐姐高跟鞋尖突然“咔咔”两下踢了踢墙皮,簌簌掉下的石灰后头,露出了黑乎乎的空心砖。她嘴角一扬:“嘿,之前搞服装的那个老板,这墙就是糊弄鬼的豆腐渣,没成想倒给你这装修省事了!” 我瞅着她裙子上晃悠的珍珠纽扣,猛地想起在酒吧那晚,她翻合同的手指头那么溜——敢情这女人早把这破仓库的都摸得门儿清了!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把这大铁皮盒子仓库烤得像桑拿房。我们俩蹲门口台阶上啃早上在菜市场买的粢饭团。唐姐嘴上的口红蹭在了塑料袋上,红艳艳的一块,蔫了,像朵没精神的野蔷薇。
唐姐一走,我就琢磨着得赶紧找工人。深秋的清晨雾还没散尽,我踩着一地梧桐叶溜达到了杭海路口。四季青市场的早市吆喝声已经飘过来了,声音闷闷的。拐角水泥墙根下,就是三堡那片露天劳务市场。墙上刷着歪七扭八的“水电泥瓦”红油漆字,一群穿迷彩服或者蓝工装的汉子,要么靠着墙根打盹,要么坐地上甩扑克牌,褪色的安全帽扣地上当小板凳。空气里混着劣质香烟味儿和杭州城独有的桂花香,真是一种奇妙的“城市鸡尾酒”。
我杵在电线杆边上踅摸。还没看几眼,打牌那堆人里“噌”地蹿出来个穿褪色蓝工装的中年汉子,三步并两步凑到我眼前:“小阿弟,寻装修伐?”,一口浓重的浙西腔。“仓库装修啊,顶顶要紧是走线嘞!不信你打听打听,上个月四季青五楼那个铺子的电,就我改的!” 袖子口上蹭满了陈年白漆。我瞄见他腰带上别着个磨得油光锃亮的墨斗木柄,点点头:“得找个懂木工的,两百平仓库改成服装展示间和仓库,二楼还得隔出办公室和休息区来。”
汉子一听来活儿了,粗糙的手指头就在灰扑扑的水泥墙上比比划划:“这个搞搞简单!杉木芯板最实惠!隔墙龙骨撑牢点,间距不要超四十公分,防火膜贴贴好……”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我叫陈振中,七堡的,在四季青做装修十年整啦!吃得起苦,挨得了骂!” 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张皱巴得像咸菜干的名片塞过来,上面圆珠笔手写的号码都洇开了汗渍。这人看着挺实诚,又熟门熟路,行吧,就他了!
小雨开始淅淅沥沥。我跟在老陈屁股后头钻过堆满布头边角料的巷子,进了我那破仓库。霉味还是冲鼻子。老陈踩着人字梯“哐哐”敲房顶的钢结构:“这两根好办,包上防火板就行!东墙敲仨洞开换气窗,味儿就跑啦,搞两台大风扇抽抽风,保管以后不返潮,架子嘛做那种能拆能装的……” 正说着话呢,外头四季青飘进来葱包烩的焦香。老陈突然压低嗓子,凑近点:“小汪老板,想省钱不?我带你去熟人店里拿材料!自己买贵死嘞!” 他手上的木屑掉在刚画的草图上,“天翔建材的老张,那是我过命的兄弟!上回他老娘急救,背下六楼的人就是我!”
雨点子打在积水的柏油路上,溅起铜钱大的水花。我们钻进建材市场,卷帘门上的水珠串串往下滴。天翔建材那块霓虹灯招牌,缺了半拉字,“翔”字看着像个“羊”。店里穿红毛衣的小姑娘踮脚擦玻璃,听见门铃响,一慌神,把旁边的铁艺架子碰倒了。里屋立马传出炸雷似的吼:“王彩霞!你这点工资不够赔是吧!”
话音没落,一个穿黑皮夹克的胖男人掀帘子出来,本来一脸横肉,瞧见老陈瞬间挤出满脸笑:“哎哟!陈师傅带老板光临啊!” 他一脚踢开滚到路中间的螺丝钉,转头又吼:“死人啊!泡茶啊!” 叫王彩霞的小姑娘红着眼去拎热水瓶,手抖得连一次性杯子都拿不稳。
老陈正扒拉两种石膏板跟我比划呢,里屋帘子又一掀,出来个穿米色套裙的女人。她手里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地上,眼睛瞪圆了,睫毛膏晕了一片黑眼圈——活像两团黑雾。“汪小闲?” 这声音……2003年那个在夜场卖啤酒的小姑娘,美芬?!现在看着倒像个正经白领了。她耳朵上光光的,当年我送那对便宜银耳钉,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张总,货单放您桌上了。” 她弯腰去捡账本,脖子上的项链滑了出来。吊坠是把褪了色的铜钥匙——桐君阁情人桥上挂同心锁,我们那把!锁上刻的“w&y”,现在磨得都快认不出了。老陈还在边上唾沫横飞讲什么木工板的甲醛含量,我手心却开始滋滋冒汗,建材市场里嗡嗡的人声,一下子变得像隔着太平洋那么远。
老陈的塑料凉鞋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我踩着这些脚印往公交站走,身后卷帘门“哗啦”一声响,紧接着又传来“噔噔噔”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这动静,一下子让我想起那年冬天,美芬穿着夜市六十块淘来的假皮靴,在吴山广场的石板路上追着我跑的样子。
“汪小闲!” 连叫我全名那调调都没变,尾音拖得老长。我转过身。美芬攥着账本追出来,风吹得她裙子下摆飘,露出一小块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烫火锅弄的。她喘着气塞给我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两罐冰镇可乐——2003年我在夜市摆摊冻得哆嗦的时候,她总在怀里捂热乎了才塞给我。
“张总…张总说请你们喝的。” 她说话时,那枚钻戒硌得我手心一刺。“仓库…仓库装修,当心点房顶那个钢架子承重…”这话听着是在说承重,可眼睛里的东西分明就不止这个意思。她眼角的睫毛膏又晕开了。十米开外,老陈站在那辆三轮车边上催命似的喊我走,他裤腰上别的老式诺基亚手机“叮铃哐啷”猛响起来。我捏着可乐罐上冰凉的水珠,看见美芬转身离开那一下,她脖子上那根链子又滑出来了。那把铜钥匙晃啊晃——曾经刻着“w&y”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模糊的一团痕迹。
那堆所谓“特价处理”的杉木芯板运到仓库那天,整个杭州城桂花香味浓得发苦。拆开包装一看,侧面盖着蓝章。老陈抡起锯子一拉,好嘛!一股子酸了吧唧的刺鼻味道直往脑门里钻!我摸着锯口那发黑的木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联想到天翔建材库房里那些裹着保鲜膜的“样品板”。美芬那天追出来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根小针似的,扎得我后脊梁骨发凉。
“老陈,这板子…” 我刚开口,老陈就一把接过话茬:“嗨!小老板甭担心!雨季嘛,木头返潮很正常的啦!晾两天透透气,味儿就没啦!”他说得飞快,手指头却下意识地不停搓腰上那部新换的手机。角落里负责切板子的王师傅,电锯声刚好压过他小声嘀咕的两个字:“作孽…”
晚上收工后,我在废料堆里扒拉,半张被雨水洇湿的送货单粘在一截废木头上。模模糊糊的字迹能勉强认出“…处理板75张…返厂品…”,再一看日期,居然是三个月前的!我心里那火苗“噌”就上来了!刚走到窗边透气,外面一道摩托车灯光扫过——老陈正跨上一辆红摩托三轮车,车斗里用麻绳捆着两大卷东西,那是我点名要的消防管专用阻燃膜!这老小子!
第二天上午,我蹲在杉木芯板旁边,手指头使劲搓着板子边缘的毛刺,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秋天阳光斜着从气窗打进来,清清楚楚照见木纹深处嵌着的那些个褐黑色的霉点。老陈的手机在墙角充电,幽幽的蓝光照着王师傅喝剩的半杯冬瓜茶,茶水面上飘着一层细碎的油花。
“小汪老板饿坏了吧?来来来,尝尝桥头买的葱煎包,喷香!”老陈提着塑料袋,塑料凉鞋上沾着菜市场地上的烂菜叶子,笑呵呵地进来。话音没落,他看见我脚边那个被撬开盖的油漆桶,脸上的笑瞬间就冻住了。那桶劣质漆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小泡,散发着一股化学试剂的臭气,那阵仗,跟当年我在定海新村租那破房子墙皮往下掉渣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墙角那破油漆桶“叮铃哐啷”响起来——是老陈的手机压在下面疯狂震动呢!我过去一把抄起手机,下面果然压着张皱巴巴、颜色发黄的收据单,签名龙飞凤舞的,不是他陈振中是谁?!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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