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家都想做淘宝了（2/2）

没过两天，胖妹不知从哪儿搞来台二手数码相机，指挥国浩给他们的货拍照：“45度角懂不懂？老娘教了你八百遍了！细节！标牌！束带！拍不清楚谁买？” 她脚下那双马丁靴，“哐当”一脚就能踹开挡路的纸箱，那范儿，比她内衣店门口挂的“蕾丝诱惑”海报还飒。

国浩拿着新到的豹纹内衣正往胖妹腰上比划。我眼尖，瞥见他偷偷在胖妹电脑上，把我淘宝店铺首页“sudu”里的那个“u”，改成了一个爱心符号。夜市尽头飘来烤鱿鱼的焦香，混着胖妹身上那股子大宝sod蜜的味道，在2005年的晚风里，酿成了一股子属于年轻的、躁动的甜味儿。

胖妹穿了件sudu的超大号“水墨山河”印花t恤当裙子，后背的商标线头还支棱着。国浩用从诚信通上进的义乌水钻，在领口缝了朵歪歪扭扭的花。路灯底下，那水钻一闪一闪，像是偷了银河里的星星。我蹲在旁边的烧烤摊啃串儿，听见胖妹跟国浩说，想把“方方内衣坊”改成“sudu武侠风体验店”。国浩这二货，结结巴巴来了句：“要不……直接换成‘sudu夫妻店’？”话刚出口，就被胖妹追着打了半条街。

国浩的“浩衣社”淘宝店磕磕绊绊上线了。胖妹把自己qq空间变成了前线指挥部，非主流的束腰背心试穿图挂上去，底下留言区竟然渐渐热乎起来。凌晨两点的黑网吧，烟雾辣眼睛，两台电脑屏幕照亮两张憔悴的脸。我和国浩并排蹲在塑料凳上，眼睛死死盯着阿里旺旺那个图标，等那声天籁般的“叮咚”。忽然，他那边“叮咚”一声脆响！一张订单跳出来！几乎同时，我这忙着给个上海买家修改ems单号。侧头一看，胖妹趴在油腻的键盘上睡成了小憨猪，睫毛膏晕成了黑眼圈，手里还死攥着半张没写完的快递单……生活啊，有时候甜得像烤红薯心，外面焦苦的皮，也得就着口水咽下去。

第二天，国浩在淘宝旺旺对话框里刚敲完：“亲，这款带凤凰刺绣的束腰背心是我们sudu今夏爆款哦~”，两个穿着碎花睡裤的大嫂就晃悠进来了。她们顶着酒红色的玉米须烫发，指甲缝里还沾着小龙虾的辣油。其中一个用指甲尖勾起一件绣着“双剑合璧”图案的束腰背心：“小老板，这个多少钱？”

“诚信通三a店铺特惠价35，线下体验店再加送sudu纯棉船袜一双！”国浩瞄见胖妹在收银台后面瞪他，赶紧改口：“大姐要是诚心要，三十拿走！”他说话时，我裤兜里的诺基亚震得跟抽风似的，淘宝客户正追着问带武侠纹样的宽松“练功风”t恤啥时候补货。

两个女人把背心的束腰带捏得“咔咔”响，丰满的臀部蹭过挂满运动袜的货架，在试衣镜前扭来扭去，差点把新到的展示架撞翻。等她们扭着广场舞步走了，国浩对着淘宝客服页面嘀咕：“亲们下单前记得看尺寸表哈，本店七天无理由退换。”转头又跟胖妹咬耳朵：“下回得在门口贴个‘禁止用力拉扯束腰带’，上周刚报废两件样品。”

正午的太阳毒得很，柏油路都快晒化了。新塘路飘着一股臭豆腐和快递胶带的混合味儿。对面床品店的老陈趿拉着人字拖晃过来，胳肢窝底下夹着今早的《都市快报》，头版还印着淘宝网成交额破多少亿的大新闻。“小年轻要抓住电子商务风口啊，”他吐着烟圈，“我表侄在四季青搞档口开网店，昨天光运动裤就出了两百单……”

国浩盯着电脑屏幕里跳动的“已发货”数据，耳朵却竖着听胖妹拆快递包裹的“嘶啦”声。这时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涌进来，举着手机对比淘宝详情页：“老板，这款‘侠客行’束腰背心真是你们自己设计的sudu？就是阿里巴巴源头工厂那个？”

接完大学生的单子，我蹲在店门口给瑶瑶姐发短信补货，突然听见衣架“哗啦”一阵乱响。扭头一看，好家伙，国浩把胖妹抵在试衣间的帘子后面亲嘴呢！他左手还攥着刚打印出来的淘宝订单——今天第47单，客户备注写着“送男友生日礼物求精美包装”。斜对角的服装店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原来是三个老板凑齐了打斗地主，甩牌甩得“啪啪”响。

天快擦黑的时候，申通快递车碾过满地油污，“吱呀”一声停在店门口。国浩一边填着单号，一边偷瞄胖妹清点今天的营业额，突然，国浩“哎哟”一声——淘宝店铺跳出来一条带钻买家的好评：“实物比照片好看！店主亲自示范的束腰背心穿法超专业，就是试穿时好像听见老板娘在笑？哈哈！”

2005年初夏，水利水电学院的宿舍里，铁床架上挂着两套施工图纸，床尾扔着准备去康桥工地的安全帽，床头贴着青山水库勘测实习的日程表。中间的晾衣绳上，二十件sudu新设计的水墨武侠风卫衣，正阴干着油墨的味道。窗外的梧桐树抽着嫩绿的新芽。

新塘路夜市霓虹灯亮起的时候，我蹬着那辆二手三轮车，“嘎吱嘎吱”出现在路口。塑料布刚铺开，国浩就探过头来。他衣服袖口沾着点桃红色的印子，一看就是胖妹的唇膏，手里还攥着半副扑克牌。我把连夜设计的sudu海报挂上铁架，海报右下角印着淘宝店铺号和1688诚信通会员编号——这在当时夜市摊主里，绝对是独一份。

林夕就是这时候踩着松糕鞋出现的。她穿着件宽大的、印着水墨山水的sudu卫衣，发梢挑染成栗色，怀里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服装设计基础》。她往摊前一站，立马围过来半圈看热闹的人。“sudu夏季限定武侠风，线上线下同价。”她拎起一件卫衣抖开，衣服上“仗剑天涯”四个草书大字特别扎眼。我瞅见对面商铺玻璃上，映出五六个举着翻盖手机拍照的年轻人。

国浩的铺子里，总飘着一股隔夜泡面的味儿。当我在1688后台接到第十个批发询价时，他正和胖妹蜷在堆满束腰背心和卫衣的纸箱间，分吃一个烤红薯。胖妹抹着亮蓝色眼影的脸从一件花哨的sudu“东邪西毒”t恤领口探出来，突然抢过国浩的手机按下免提：“浩子你看人家！淘宝生意多火！”公放声里传出我昨天刚录的自动回复：“sudu官方店原创设计，支持支付宝担保交易。”

国浩的搪瓷缸“哐当”一声砸在二手收银机上，溅起的茶水洇湿了褪色的“跳楼价”标签——那台装着windows98系统的老电脑，屏幕还定格在宣传他们网店的qq空间相册上。

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我背包里青山水库的实习通知书都洇出了水痕。林夕在我淘宝店上新了sudu的“神雕侠侣”情侣款卫衣，预售链接刚挂上去，就被拍走了三件。

新塘路的夏夜，空气里依然飘着廉价香水和烤串的味道。但弄堂口摇扇子的大姐们，开始打听“怎么开那个淘宝店”了；景芳桥电线杆上贴的招租广告，也不知啥时候，都悄悄加上了“支持电商仓储”几个小字。

我的手机，每隔半小时就“嗡嗡”震起来。淘宝旺旺的“叮咚”提示音，混着楼下大爷喊我取快递的吆喝，把2005年的夏天，搅成了一杯冒着泡、甜滋滋的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