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季青仓库的日与夜(1/2)

我这人吧,说折腾也没折腾出啥大动静,顶多算是在钱塘江边、四季青这片江湖里,扑腾起过几朵不大不小的浪花。那感觉,就跟在批发市场抢货似的,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可那股劲儿是真实的,汗珠子是真砸地上的。

我蹲在四季青仓库的卷帘门前给卫衣烫印夜光涂鸦,空气里漂浮着丙烯颜料的刺鼻味,我们大一的时候就开始这么操作,现在技术依然熟练。隔壁仓库的王叔掀开三轮车篷布,露出整箱仿制supreme的卫衣:大学生搞潮牌?学学人家直接贴大牌标多省事!

碟片哥踩着aj1熊猫鞋晃进仓库,鞋帮上还沾着夜市的泥点。汪总亲自改版型?他甩给我印着街头文化主理人的名片,背面却粘着乔司镇夜市的关东煮汤汁。我掏出那叠混着线头的工作证——大学生原创设计联盟理事地摊潮流买手,最底下那张还别着教务处发的创业实践警告书。铁架高处挂着未完工的样衣,袖口刺绣的杭城不眠字样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正午的浙大玉泉校区草坪上,染紫发的墨墨支起折叠桌展示卫衣。她给每件衣服别上手写编号卡:这是解构主义,这是赛博废土风。几个美院男生围着样衣拍照,说要在校内论坛搞预售众筹。城管巡逻车逼近时,我们卷起防潮布狂奔,卫衣下摆在秋风里猎猎作响,像一群挣脱画框的涂鸦精灵。

深夜的仓库二楼,我在老式缝纫机上修改落肩版型。淘宝旺旺突然跳出订单提示,中国美院要五十件夜光款当毕业设计展周边。咬断线头时忽然想起系主任的嘲讽:服装设计?呵,把批发市场地摊货随便改改就叫‘潮牌’?……” 结果呢?市场认!客户买单!这就叫“现实是最好的老师”,比教授口水一百遍都管用。此刻月光透过铁窗落在样衣设计稿上,照见袖口处新添的暗纹。

创业嘛,坑比路多。03年头几批做砸的sudu初代款,那真是砸手里了,愁得慌。那段时间我们在大学城流窜着找地方处理尾货。碟片哥架起投影仪播放自制潮牌纪录片,画面全是哥几个在昏暗仓库里挥汗如雨、吭哧瘪肚改版型、烫印花的苦逼样儿,他还一本正经地配上“本土街头文化深度记录”的大标题!这招叫“情怀营销”,专给大学生讲故事。你甭说,还真有人围观!把草根创业的艰辛和热情演出来,比广告词好使一百倍。

有一天,系主任盯着袖口处的喷墨涂鸦直皱眉:这都什么玩意儿?跟鬼画符似的!东一块西一块!你们管这个叫正经创业?锁门时听见两个留学生在橱窗前争论:这绝对是underground文化...看这拼贴手法多像banksy!霓虹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样衣上,这事给我提了个大醒:什么叫产品定位?什么叫目标客户?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系主任代表的是“经典”“传统”审美,老外留学生代表的可能就是“亚文化”“街头感”。找准你的核心用户,把他们服务好了,你才能活下来!甭跟不认同你的人较劲,那是浪费生命。夜光涂料突然在暗处亮起,映出我藏在衣领内侧的手缝标签——2005秋,四季青仓库,第三版改良。

深秋的清晨,碟片哥踩着五菱面包车的油门冲向市民广场,后视镜里晃动着sudu夜光卫衣的包装箱。碟片哥蹲在广场花坛边摆弄着索尼cd机。我掀开后车厢挡板时,碟片哥就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嘶哑地喊:“刚收到信儿!今晚!城管要扫荡大学城所有地摊!搞突袭!” 那一刻,看着他大清早蹲在花坛边佝偻着、被晨雾浸润得模糊的背影,我脑子里嗖地闪过他那堆卖不掉的“苍井空”盗版碟。

sudu卫衣在铁艺栏杆上铺展成彩虹矩阵,夜光涂鸦在晨光中蛰伏如冬眠的萤火虫。我往假人模特脖颈系丝巾时,想起美院蹭课时教授说的视觉陈列美学,此刻这理论正被晨练大妈们实践——她们把夜光款卫衣翻来覆去对着朝阳端详,像在菜场挑拣带露水的青菜。开张半小时卖出两件星空蓝卫衣,收款时纸币上的油墨味混着广场鸽粪的气息,竟有种荒诞的诗意。这就是生活本身啊,光鲜亮丽和污秽不堪都混在一起。

八点未到,热浪已在地面蒸腾。波波抱着一捆扎染卫衣过来。浙传那帮兔崽子要的嘻哈风。她掀开帆布袋,扎染卫衣在晨光里跳出来。

转战市二医院后巷已是暮色四合。卖甘蔗的老王远远抛来根削好的甘蔗,我把一款断码的卫衣送给他穿,有来有往。刚支起折叠衣架,就有护士小姐姐买走件樱花粉卫衣,付款时胸牌在暮色中晃成银色流星。碟片哥的短信就在这时闯进来:速来联华!展销会黄金位!咱这生意链条,就在这连轴转的“鸡毛信”里越滚越大,看似慌乱,其实是对机会的本能追逐。

赶到联华超市门口,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碟片哥赤膊上阵,浑身汗珠亮晶晶,跟着旁边破音响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土嗨节奏魔性地摇摆。脚底下摞着印有“sudu特供”字样的盗版碟片盒堆,配合着他的吆喝,卖得贼火!他指着旁边挤出来的半个摊位——紧挨着一位嗓门洪亮、专营“显瘦打底裤”的东北大姐。这搭配可太有意思了!“原创”潮牌和打底裤的联袂出演,哈哈,创业初期,傍着有流量的“邻居”一起吆喝,不丢人,很实用!

我们赶紧把那几件荧光绿的夜光款抖开挂上。好家伙!那颜色跳出来,简直要把整条街的led灯都比下去了!路过的“黄毛”小哥拎起一件荧光绿,一脸疑惑:“这色儿……也太扎眼了吧?防城管?别八百米开外就被盯上了?”这小子问到了点子上。

波波朝我眨眨眼。我嘿嘿一笑,弯腰按下了事先藏在摊布底下的开关——“杭城不眠”四个大字涂鸦,“唰”地在暮色中炸开耀眼的蓝白光芒,磷火一样跳动!“怎么样?不比夜店的镭射灯差吧?”波波立马把手机屏幕凑过去,亮出预售链接。这不就是“产品演示”+“引流转化”一气呵成嘛!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不一定很“高级”,但必须奏效。

碟片哥来换零钱时带着一身汗酸味,他兜里的小泽圆碟片硌在验钞机上。我故意把紫外线灯对准他汗湿的后背,汗渍的边缘晕染开来,活脱脱像劣质盗版碟片油墨晕染的图样。你小子迟早栽在扫黄办手里。我踹了脚他装满私货的登山包,东北大姐和其他摊主哄堂大笑,整个夜市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这一刻,地摊江湖的烟火气扑面而来。sudu衣服上幽幽的夜光、盗版碟片廉价的彩虹反光膜、打底裤大姐热情的吆喝、各种劣质小吃飘散的油烟味儿……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搅拌出这个时代最底层的、又土又酷的商业光谱。这就是最真实的商业生态,混生,但生生不息!

碟片哥突然凑过来,汗津津的胳膊搭着我肩膀:要不真跟你全职混潮牌?他腰间cd机正在播放《2002年的第一场雪》,超市霓虹灯把我们变形的影子投在卷帘门上,像两株在混凝土缝隙里野蛮生长的狗尾巴草。在城市的喧嚣和光影里,倔强地摇晃。这是团队初期的关键抉择时刻,充满了理想与现实的碰撞。要不要拉他完全入伙?得想清楚:是找“合伙人”,还是“朋友意气”?界限要模糊了,事儿就悬了。

那晚回到仓库清点货物,波波突然“咦”了一声,从新到的扎染卫衣里拽出几张皱巴巴、沾着点点深褐色污渍的纸——展开一看,是美院学生画的设计草图!估计是不小心夹带在原料里的。波波二话不说,“啪嗒”两声,就把草图钉在了墙上。我拧开强光手电筒照上去——光影跳动间,那些凌乱的线条,竟隐隐约约勾勒出我们sudu的轮廓!这个小小的插曲特妙,像天降灵感,好东西往往藏在杂乱和意外之中,关键看你有没有发现价值的眼睛和整合资源的能力。

几乎同时,整个庆春路夜市也在悄然变化。学生党卖起手绘帆布鞋,理工男捣鼓原创潮牌,国学社妹子摆出刺绣香囊……新鲜血液的注入,让这个传统的“低端”市场有了新的生命力。唯有角落的陈阿婆,像被时光按了暂停键。她的假烟摊蒙着厚厚的灰。收摊时,她小心翼翼地把辛苦挣来的碎票子塞进衣服里层严丝合缝的暗袋——听说她那混账丈夫,刚把她那辆破三轮输在牌桌上了。这个场景看得人有点心酸,商业的浪潮汹涌向前,总会卷走那些跟不上趟的人。想不被甩下,要么有资源,要么有本事,要么,就得有像阿婆那样能把几张纸币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生存的智慧,有时就这么朴素。

学校“大学生创业孵化基地”给咱分了个小角落,算是给“野孩子”上了个临时户口,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夜市扑腾。那天我正蹲在夜市新崭崭的招牌下想怎么搞网店促销,阳光晒得脖子发烫。突然,波波像把刺刀扎了进来:“别发呆了!快收!城管扫荡清泰街了!在抄摊!”

夜市瞬间炸锅!抓起衣服就往旁边印着“教材专用”的空纸箱里塞!关键时候,还得靠咱自己“光屁股跑得快”的本事!创业这事儿,形式上的合法合规很重要,但真遇到事,行动力才是保命的家伙什儿。

我在报刊亭买《都市快报》时,腰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沈立勇发来的短信在蓝色屏幕上闪烁:上次来过的汪佳今天k79再次到城站,劳烦接应。这已是沈立勇第二次托我关照他的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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