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家都想做淘宝了(1/2)

晨雾里的钱江三桥,锈迹斑斑,像条旧拉链。我每天跑步经过,总得停下来,对着江面发五分钟呆。江水流淌,底下泥沙搅动,看不透底。这感觉,跟我当年一头扎进创业这摊浑水时,一模一样——懵,但又带着点莫名的兴奋,总觉得底下藏着金子。现在明白了,这江水和人生,看着平静,下面全是暗涌和未知。

跑过四季青市场,一个温州老板的档口正热闹。他扯着嗓子骂新来的伙计:“学学对面那大学生!人家自己设计的衣服,二十块的料子,打上潮牌标就能翻倍卖!”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刚印好的“sudu服饰厂”名片还热乎着,“诚信通会员”几个烫金字在晨光里晃眼——就像两个月前,那个上海买家把全款打到我卡上时,atm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一样烫人。但当时心里又有点发虚——钱这东西,烫手时说明你离火不远了,要么烧起来,要么被燎着毛。

国浩在新塘路夜市摆摊,正蹲那儿跟一个大妈掰扯“玫红色显白”是啥道理。我走过去,掏出从图书馆《服装设计基础》上撕下来的折页,“啪”一下拍他脸上:“瞅瞅!人家大牌季度报告说了,今年流行‘勃艮第酒红’!”

那天晚上,我俩蹲在运河边的烧烤摊,油乎乎的筷子在餐巾纸上划拉“sudu 2005夏季企划”。隔壁桌醉汉哇哇吐,国浩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老汪,咱把四季青的版改改再卖,算不算……挖墙脚啊?” 我灌了口啤酒,泡沫在喉咙里炸开。挖墙脚?这年头,墙都没砌明白呢!市场是江,水是钱,咱刚学会游泳的小虾米,能浮起来就不错了,谁还在乎姿势?跟当年阿里巴巴几个人凑在一起一样,说干就干,先干了再说!这行动力,是草莽创业者的本能,管他对错,活命要紧。这道理,后来在商海浮沉多年才明白,所谓“借鉴”和“抄袭”的界河,清浊难辨,但渡过去了,河宽水深,就得看你自己撑船的本事了。

一个飘小雨的周末,我正用淘宝旺旺,左手回着“香港潮牌代购”的催单,右手应付着1688批发商的询价,qq突然“滴滴滴”响起来。一个陌生头像跳出来:“汪总,听说您手上sudu的武侠风卫衣口碑不错?”对方自称是下沙大学城的服装贩子,开口就要两千件。我带他钻进我们水利水电学校的“仓库”——其实就是个堆杂物的地下室。手电筒光柱扫过去,印着“侠客行”、“仗剑天涯”图案的卫衣袋堆得乱七八糟。我眼尖,瞅见他眼角抽了一下:“这……真是意法厂里出来的货?”

交易那天,我特意借了碟片哥的面包车。二十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把后座塞得满满当当。国浩坐在副驾,捏着自己袖口起的球,小声嘀咕:“就这卫衣,真值三万块?”

我学着瑶瑶姐的腔调,笑了笑:“这么便宜处理,你还要啥自行车?”

时间一晃到了2025年,我去义乌看货,在江东货运站撞见了当年买那两千件卫衣的贩子。人家开上了崭新的宝马五系,车窗摇下来,飘出一句话:“汪总,当年你那批断码的sudu‘侠客’系列,我转手赚了三万!”

那天晚上,国浩抱着笔记本电脑,风风火火冲进我的出租屋:“老汪!快看阿里巴巴论坛!”屏幕上,一篇帖子标题贼醒目——《神秘大学生如何玩转原创品牌三角贸易》,配图居然是我在庆春路夜市挂sudu印花t恤的背影!跟帖更热闹,有人跳出来认领“sudu首单买家”,有人揭秘“香港潮牌真实身份”,最离谱的是个id,信誓旦旦说在我这儿拿过货,还见过我的“神秘代工厂”……看得我直乐。

晚上十点,闹钟准时响了。我在出租屋里,给最后一件t恤缝上“sudu”的标。缝纫机“哒哒哒”响着,窗外突然“嘭”一声炸开烟花。火光映在玻璃窗上,那个“sudu”的商标影子,好像变成了一只扑腾着翅膀、要从火里飞出来的凤凰。我呆呆地看着,那一刻忘了手指头还被针戳了一下流了点血。这画面,后来想想都像是在预示点什么。那火焰里的挣扎劲儿,那不顾一切要飞出来的莽撞,可不就跟那年月的我们一模一样?管他结局是涅盘成了灰烬,还是真飞出了自己的山岗,总归是,在燃过。

出租屋的深夜,三台二手缝纫机“嗡嗡嗡”地合唱。国浩踩着踏板,给卫衣缝标;林夕用从学校教务处淘换来的旧油印机,“哐当哐当”盖着生产日期章;我则趴在电脑前,给淘宝店铺上传“原创设计武侠风潮牌”的详情页。窗台上,泡面碗堆成了小山;墙角,“sudu”的库存——一袋袋印着水墨山景、双剑合璧图案的卫衣和t恤混着汗味儿,闷闷地发酵着;几台电脑的阿里旺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在这又闷又热的屋里格外闹腾。

去义乌进货的大巴,晃晃悠悠开过钱塘江大桥。江面上货船的汽笛“呜——”一声,撕开了晨雾。我盯着后视镜,突然看清了里面三个人的倒影:一个捏着淘宝订单的“设计师老板”,一个揣着1688合同的“厂长”,还有个裤脚沾着夜市地沟油渍的“摊主”——可仨人胸口,都别着水利水电学院的校徽。

水利水电学院的男生宿舍,头顶的吊扇“咯吱咯吱”转着圈。我正往蛇皮袋里塞刚从瑶瑶姐厂里发来的新款sudu束腰背心和武侠t恤,手指捻过上面“sudu”的烫金标——这标是上周在四季青面料市场,找老师傅特意订做的。我蹲在床边,用手机给淘宝店铺拍商品图。拍出来的照片,糊得像是蒙了层毛玻璃。

新塘路两边的梧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国浩正把摊子支在“胖妹内衣店”门口的台阶上。他总穿着件藏青色的双剑合璧印花polo衫,胸口印着“sudu”,美其名曰“品牌形象要从自身抓起”。胖妹裹着件粉红蕾丝睡裙出来搬货箱,国浩盯着人家后脖颈上的汗珠子咽口水,回头还跟我狡辩:“我这是观察目标客户!你看她肩带勒出的红印子,说明咱设计的束腰背心,舒适性绝对有市场!”

夜市霓虹灯一亮,整个街就像被施了魔法。胖妹店里的节能灯管“嗡嗡”响。国浩蹲在马路牙子上,膝盖顶着折叠桌。有穿吊带背心的姑娘蹲下来挑衣服,他就用他那海宁口音的普通话,背我写的广告词:“原创武侠风潮牌,阿里巴巴诚信通三a供应商……” 我们卖的是自己设计的武侠风t恤和束腰背心。

胖妹有时就倚在卷帘门边,啃着盐水棒冰,看国浩手忙脚乱地给大妈们找零钱。她那个“芳芳内衣坊”的灯箱,缺了笔画,变成了“方方内衣坊”,跟国浩总把“sudu”拼成“shudu”的粗心劲儿,倒挺配。

夜市就是一场混战。卖童装的张姐唾沫横飞讲着qq网恋,脚下是她儿子拿蜡笔在sudu快递箱上创作的抽象派“乌龟”;隔壁炒货摊的瓜子壳混着不可名状的液体糊在地上;申通快递的车碾过油污“吱呀”刹车;斜对角的服装店甩着斗地主纸牌,“啪啪”作响。空气是臭豆腐、廉价香水和汗水发酵的混合物。国浩呢,一边在淘宝后台设置“满百包邮”,一边贼眼溜溜地看胖妹清点皱巴巴的零钞,那脖子后面扑的痱子粉,在节能灯下像是洒了层薄薄的月光。

城管突击检查那晚,可热闹了。国浩抱着货箱就往胖妹店里冲,结果“哐当”一声,撞翻了人家架子上的塑料模特。一个杂物袋,晃晃悠悠挂在他头顶。我蹲在马路对面,赶紧掏出手机拍下这滑稽场面。没想到,这照片传到淘宝店铺当“店主实拍”后,居然带动基础款t恤销量涨了三成!胖妹红着脸说要收场地费,国浩就给她看1688后台的进货价,嬉皮笑脸地说:“要不,拿sudu股份抵债?”

国浩为了讨好胖妹,脑子一热,囤了五百件竹纤维的内衣,结果全砸手里了。关系这事儿,最经不起算账。后半夜小雨噼里啪啦砸在夜市顶棚上。林夕裹着我的工装外套在噼里啪啦敲键盘,淘宝和1688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像两个争宠的孩子。突然,国浩那边炸开了锅,胖妹高亢的嗓音对轰国浩黏糊的海宁普通话:“你倒是学学人家搞网店啊!就知道给别人当下手摆地摊?!” “嘭!”一声摔门巨响,胖妹气冲冲的身影冲进雨幕,发梢那撮荧光绿挑染,在灯下划出一道愤怒的流星轨迹。

国浩这傻小子,蹲在滴水的屋檐下,闷头抽着红梅烟,烟雾缭绕,一脸苦大仇深。我走过去,挨着他蹲下,“浩子,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儿,” 我指着雨里的“方方内衣坊”,“要不,兄弟我帮你弄个淘宝店?把你和胖妹的货都挂上去?我这儿清清爽爽走原创线,你跟你胖妹好好经营,指不定还能当个‘夫妻店主’,不比耗在这儿强?” 我这和稀泥的本事,那时就有点雏形——创业路上,除了会进货卖货,你还得会当裁判,最好还能当和事佬。分家未必不好,各打一片天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