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心跳与呼吸:破笼之净化狂想(1/2)
囚笼中的低语
潮汐星晷仪所在的观星台,是明珠遗港少数几处未遭严重破坏的建筑之一。它坐落于港湾东侧一处凸出的天然岩岬上,三层圆塔以乳白色的珊瑚石砌成,顶部露天,那座复杂的青铜仪器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塔身爬满了某种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海生藤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兽脉管中流淌的冷光。
玄夜领着云将与独孤逸尘拾级而上。石阶湿滑,缝隙间生出茸茸的、吸饱了水汽的深绿色苔藓,踩上去悄然无声。塔内出奇地安静,只有远处海湾隐约传来的劳作声与风声。但这种安静并不祥和,反而沉淀着一种紧绷的、劫后余生的惊悸。
“汐华公主离开前,确实在这里停留了许久。” 玄夜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向星晷仪基座旁一处不起眼的石台,上面用锐器匆匆刻下了一行娟秀而凌乱的鲛人文字,旁边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带有潮升部纹样的珍珠母贝。“她破解了星晷仪记录的部分古老星图,留下这句话后,便率队前往葬神海沟……再也没有回来。”
云将俯身,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刻痕。文字他识得,轻声念出:“‘双月吻海日,归墟之门扉。贪婪铸其钥,慈悲浸其扉。锚定波涛下,心桥渡迷离。’”
他沉吟片刻,目光投向那台静默的星晷仪。仪器虽然残破,核心的几重青铜环仍可转动,上面密布着星辰与潮汐的标记,还有一些更为古老、近乎象形的符文。“‘锚定波涛下’……当指溟渊剑。‘心桥渡迷离’……似指某种牺牲或连接。而这‘贪婪铸其钥,慈悲浸其扉’……” 他转向玄夜,“公主可曾提及,她是否找到了所谓‘钥匙’与‘门扉’的具体所指?”
玄夜摇头,神色黯然:“公主行色匆匆,只言此关乎七海存续之根本,若她不能成功,则此星图或为后来者之引。她命我收拢残部,坚守此港,观测双月之象……若见双月异象重合于归墟海眼方位,则……” 他顿了顿,“则意味着封印将解,或希望将现,亦可能是最终灾劫的开端。”
就在云将凝神思索星图深意之际,一直抱剑立于塔门阴影处的独孤逸尘,忽然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他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下方港内,气息有变。”
几乎同时,凄厉的警报声自港湾码头方向炸响!那不是有序的警钟,而是混杂着惊恐呼喊、兵器碰撞与某种非人尖啸的混乱噪音!
玄夜脸色骤变:“是囚牢方向!” 他来不及多言,转身疾步冲下旋梯。云将与独孤逸尘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当三人冲出观星台,眼前的景象已是一片混乱。
囚牢位于港湾西侧一处依托天然岩洞修建的简易石堡内。此刻,石堡方向黑气弥漫,那并非冥域纯粹的黑暗能量,而是一种更加诡谲、透着暗紫与惨绿混杂色泽的污浊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毒液,从石堡门窗缝隙中汩汩涌出。雾气所过之处,岩石表面迅速蒙上一层滑腻的、仿佛菌毯的暗色物质,附近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
更令人心悸的是雾中传出的声音。那不是战斗的嘶吼,而是……歌声。
一种空灵、飘渺、仿佛来自深海极渊的女声吟唱,用的是一种音节古老拗口、旋律异常哀婉曲折的语言。歌声穿透雾气,并不嘹亮,却丝丝缕缕钻入耳膜,直透心底。码头和附近船只上的一些联军士兵,听到这歌声,动作顿时僵住,眼神开始涣散,脸上浮现出迷茫、悲伤、或是莫名的狂躁。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无意识地用武器敲击甲板,发出杂乱刺耳的噪音,更有甚者,竟对着身旁的同伴举起了武器,眼中满是扭曲的猜忌与仇恨!
“是螺蝶的‘夜叉安魂曲’!” 玄夜咬牙,拔出了腰间那柄古朴短剑,剑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似乎能稍微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她在用歌声腐化人心!快!阻止她!”
石堡入口处,原本的守卫已东倒西歪,陷入各自的精神幻境中挣扎。玄夜带来的几名亲卫勉强保持清醒,正试图结成一个简陋的阵型阻挡黑雾扩散,但个个面色惨白,显然在极力抵抗歌声的影响。
玄夜低喝一声,短剑金光稍盛,率先冲入雾中。云将紧随其后,他虽无灵力护体,但心志之坚,远超常人,双眸清明如古井,那些惑人心神的歌声到他耳中,似乎被某种强大的理性与意志过滤、解析,只留下纯粹的信息。独孤逸尘则闲庭信步般走在最后,周身三尺之内,雾气不侵,歌声不至,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绝对领域将他与周围的污浊隔绝开来。
石堡内部空间不大,原本是储藏物资的地窖,如今被改造成临时囚笼。囚笼并非铁栏,而是一个半透明的、泛着水波光泽的多面体结晶罩子,约有一人多高,将一道身影困于其中——正是螺蝶。
与之前情报中描述的妖异妩媚不同,此刻的螺蝶显得苍白而虚弱,蜷缩在结晶囚笼的一角,海藻般的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她赤着双足,脚踝上戴着断裂的、样式奇特的骨质脚环。然而,那诡谲的暗紫色雾气正是从她身上不断渗出,透过结晶罩的微小缝隙弥漫出来。她的嘴唇轻轻开合,那摄人心魄的安魂曲便是由此发出。
囚笼旁,倒着三四名潮升部法师,他们手中握着断裂的、像是某种晶体法杖的残柄,身下布置着一个小型法阵的痕迹,但法阵的光芒已极其黯淡。显然,他们之前正合力维持囚笼,却因螺蝶突然发难而不支。
玄夜见状,短剑一指,金光如箭射向螺蝶,试图打断她的吟唱。然而金光触及结晶囚笼,竟被那层水波般的光泽偏转滑开,仅让囚笼微微晃动,螺蝶的歌声只是略一滞涩,旋即更加哀婉急促!
“没用的……” 一名倒在地上的潮升部法师艰难抬头,嘴角溢血,“这‘定涡石晶牢’……本是以我族秘宝‘定涡石’残余之力激发……困住她的肉身与大部分力量……但她的歌声和精神侵蚀……能穿透结晶……除非彻底隔绝声音与能量……否则……”
螺蝶微微抬起了头,长发滑落,露出一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庞。她的眼睛是罕见的深紫色,此刻瞳孔深处却仿佛有漩涡流转,映不出任何光亮。她看向玄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讥诮的弧度,歌声未停,却分出一缕精神意念,直接响彻在石堡内众人脑海:“玄冥部的小公子……你也想学你父亲,用力量禁锢一切吗?可惜……你和你这些残兵败将的力量……太微弱了……”
随着她的话语,弥漫的黑雾骤然加剧!雾气中仿佛生出无数无形的触手,缠绕向玄夜和他的亲卫。玄夜挥剑格挡,金光与黑雾接触,发出滋滋的消融声,但他明显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直透灵魂的力量在侵蚀自己的意志,眼前开始晃动出父亲玄磬疯狂的面容、怒涛部战火、还有潮升与碧波林战士死前不甘的眼神……种种负面情绪被歌声撩拨、放大,让他心神剧震,剑势不由得一乱。
“坚守灵台!” 云将清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暮鼓晨钟,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力量。他并未上前,而是快速扫视着囚笼、法阵残余、螺蝶的状态以及雾气的流向,脑中信息飞转。
然而,螺蝶的力量超乎想象。不过几个呼吸间,玄夜已是额头见汗,眼神开始挣扎。他的两名亲卫更是闷哼一声,武器脱手,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显然已陷入精神幻境。
就在玄夜即将支撑不住,黑雾如同活物般即将将其吞没的刹那——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玄夜身前。
是独孤逸尘。
他甚至没有看那翻涌的黑雾和囚笼中的螺蝶,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风声。
但石堡内弥漫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紫雾气,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以独孤逸尘指尖所划之处为界,所有的雾气、魔音、精神侵蚀之力,像是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绝对坚不可摧的墙壁,轰然倒卷!
“呃——!” 螺蝶的歌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短促的闷哼。她周身溢出的黑雾被强行压回体内,深紫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与凝重,死死盯住独孤逸尘。
石堡内为之一清。那种阴冷粘滞、惑乱人心的氛围瞬间消失大半,只剩下囚笼本身散发的微弱水光与残余的些许冰冷气息。
玄夜踉跄一步,以剑拄地,大口喘息,额际冷汗涔涔而下,看向独孤逸尘的背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与难以置信。仅仅是一划!甚至未曾出剑!
独孤逸尘这才缓缓放下手指,目光平淡地落在那结晶囚笼上,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此等惑心邪音,污人耳目。”
螺蝶紧紧盯着独孤逸尘,眼中的惊愕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忌惮与奇异兴趣的光芒取代。“好纯粹的‘意’……近乎‘道’的雏形……陆上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她的声音不再通过精神传递,而是直接发出,沙哑而带着某种磁性,与之前吟唱时的空灵截然不同。
“他是独孤逸尘。” 云将此时才从容走上前,与独孤逸尘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迎向螺蝶的注视,“逸尘兄之剑,斩的是虚妄,定的是本心。你的安魂曲,对他无用。”
螺蝶的视线转向云将,打量着他朴素儒衫下挺直的身躯和那双过于冷静深邃的眼眸。“云将……学城的智者?” 她低低笑了,笑声中带着嘲讽,“智者?智者能看透这七海流血的真相吗?能看透你们所珍视的一切,其下埋藏的丑陋根基吗?”
“或许不能尽看透,” 云将坦然道,“但我能看到你的目的,螺蝶姑娘——或者,我该称你为,异族女王在七海的代理人?”
此言一出,玄夜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囚笼。异族女王?那是远比冥域、比渊墨更加遥远和恐怖的传说!
螺蝶的笑容僵了一瞬,深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代理人?” 她重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其中的意味,随即笑容变得诡异起来,“不,你错了,智者。我不是谁的代理人。我只是……一个看清了真相,并愿意执行必要‘净化’的……清醒者。”
“真相?” 云将上前一步,距离囚笼更近,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层结晶,直视螺蝶的灵魂,“你所谓的真相,便是这七海连天的战火,是碧波林与潮升部的同室操戈,是沧龙的陨落,是无数将士与平民毫无意义的痛苦与死亡?你收集这些绝望与痛苦,将它们如同祭品般汇聚、提炼,难道不是为了献给你身后那位,渴望以‘净化’之名清洗世界的存在吗?”
螺蝶沉默了片刻,囚笼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她不再笑,脸色是一种透明的苍白,唯有眼中漩涡转动加速。“收集?献祭?” 她缓缓摇头,声音缥缈,“你太小看我了,云将。也小看了‘净化’的意义。你看看这七海,看看这些所谓的部族!玄冥追求力量不惜拥抱黑暗,怒涛沉溺于复仇与掠夺,潮升标榜平衡却难逃利益算计,碧波林轻易被蛊惑陷入疯狂,白涛沦为傀儡,银汐见利忘义……贪婪、猜忌、暴戾、愚昧、背叛!这些如同脓疮,早已深入七海的骨髓!冥域的入侵,不过是加速了溃烂的过程!”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狂热与悲悯交织的奇异张力:“战争与死亡带来的痛苦,只是表象,是病灶发作时的剧痛。而我要的,是这剧痛达到极致!唯有当痛苦与绝望浓烈到足以刺穿一切麻木与虚伪,众生才能真正直视自身的‘病灶’,才能迎来彻底的……清算与重塑!女王陛下,不过是这场必要‘手术’的执行者,是刮骨疗毒的刀!”
“所以,你煽动内乱,挑拨离间,放大仇恨,不惜以万千生命为柴薪,只为点燃一把‘足够炽热’的净化之火?” 云将的语气依旧平稳,却重若千钧。
“虚伪的慈悲,只会让脓疮在温床中继续滋生!” 螺蝶厉声道,眼中紫芒大盛,“若世界本就建立在‘贪婪’这心跳之上,‘慈悲’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装饰与麻醉!承认吧!弱肉强食,欲望驱动,才是生命与文明前进的真实面目!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撕开这层装饰,让真实流血,让该被淘汰的淘汰,让真正坚韧的……在净化后的灰烬中重生!这有何错?!”
她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在场每一个人的信念。玄夜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父亲玄磬追求力量的身影与螺蝶的话语在他脑中交织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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