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欢愉成谶(2/2)

那双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清澈得惊人、如同琉璃般倒映着窗外微弱磷光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云将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充满了惊骇、痛苦与难以置信的苍白的脸。而少女阿沅脸上那原本纯净的、带着一丝情欲迷离的潮红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漠然的玩味,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残忍而满意的弧度。

她要吸干他!这极致的欢愉,不过是猎杀前的诱饵!

极致的欢愉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与滔天的愤怒!云将想要怒吼,想要挣扎,想要将这吸食生命的妖魔推开!然而,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枷锁彻底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如同指间沙般飞速流逝,意识如同坠入无底冰渊,迅速被冰冷和黑暗吞噬。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笼罩下来。

“百年孤寂,竟抵不过此刻人间烟火暖意么?明昭。” 一个低沉、苍老,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看透繁华的疲惫叹息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那致命的魅惑与吸力。

房间角落,那片最浓重的、连窗外鬼火磷光都无法照亮的阴影,如同墨汁般无声地流动起来。一个身影从中缓缓显现。来人身着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旧儒衫,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记载着岁月长河,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智慧与沧桑。

正是在学城地宫有过一面之缘、身份成谜的勤杂工轩辕墨!他静静地站在阴影边缘,目光并未落在濒死的云将身上,而是穿透黑暗,深深地、复杂难明地注视着床上那具看似纯洁无瑕、此刻却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气息的少女躯体。

太皇太后轩辕明昭(阿沅)的动作瞬间凝滞!那疯狂抽取阳气的吸力戛然而止。她指尖,一点幽暗如归墟、蕴含着寂灭一切生机的毁灭光芒,在离云将眉心仅一寸之遥的地方悄然凝聚,却又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琉璃色的眼眸深处,那属于百岁妖后的冰冷算计与掌控一切的玩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如同冰封湖面被巨石砸开的波动!

百年!整整百年枯坐于权力与长生的冰冷王座!百年汲汲营营,汲取那些被她视为蝼蚁、视为炉鼎的男人们的生命精华!那些短暂的、如同饮鸩止渴般的力量提升,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空虚与灵魂的麻木。她以为自己早已斩断了所有属于“人”的软弱与渴望。

然而,就在此刻!

在这具精心幻化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躯壳里!

在这个以苍生为棋、智慧如渊、让她都忍不住侧目的男人怀中!

在那灭顶的、几乎让她这具幻化之躯都为之颤栗的极致欢愉洪流冲刷下……

她枯寂如死水的心湖深处,竟被一颗微小的、却灼热无比的陨石击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丝属于“活着”的感觉!一种属于“人”的、灼热的、让她这腐朽灵魂都感到刺痛又……莫名留恋的暖意?

这份突如其来的、陌生又强烈的暖意,竟让她指尖那点足以瞬间抹杀云将魂魄、令其形神俱灭的毁灭光芒,有了那么一丝……迟疑。

轩辕墨的脚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着,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慎重。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落在“阿沅”那对如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要透过那层看似完美无瑕的少女外表,直接窥视到她内心深处隐藏的真实。

在那一瞬间,轩辕墨仿佛看到了一个历经沧桑、孤独寂寞的灵魂,在无尽的力量与空虚中苦苦挣扎了整整百年。这个灵魂是如此的苍老和疲惫,却又被一种强烈的掌控欲望所驱使,不断地追逐着所谓的神位。

“神路孤寒,高处不胜寒啊。”轩辕墨轻声叹息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对“阿沅”的怜悯和理解,“你如此急切地追求着掌控一切的权力,究竟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位,还是将自己困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之中呢?”

他稍稍侧过头,目光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云将身上,接着说道:“此子心怀悲悯,志在拯救苍生。虽然杀他对于你来说易如反掌,但在这茫茫尘世之中,芸芸众生之中,你是否还能再找到一个,能够让你那颗已经枯寂了百年的心,重新泛起一丝涟漪的人呢?”

最后,轩辕墨的声音略微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明昭,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轩辕明昭指尖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如同她此刻被骤然搅乱的、冰封了太久的心绪。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云将那张苍白如纸、却依旧俊朗非凡、眉宇间即使在昏睡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思的脸庞。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对那短暂温暖的留恋、对失控的不甘、对轩辕墨道破心事的烦躁、甚至还有一丝对自身软弱的恼怒……种种复杂情绪,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头,勒得她几乎窒息。

“哼!” 一声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轻哼,骤然打破了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点毁灭的光芒倏然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轩辕明昭猛地将怀中的云将推开,动作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狼狈的仓促。她扯过散落在床边的月白色薄纱,随意地裹住那具足以令众生倾倒的玲珑身躯,赤足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窗外隔离区那微弱跳跃的鬼火磷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影曲线,却再也映照不出半分少女的纯真,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属于太皇太后的绝对冰寒与疏离。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云将,琉璃色的眼眸深处,那刚刚泛起的一丝涟漪终究被更幽深、更寒冷的冰潭无情吞没,只剩下无边的冷漠与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的路,轮不到你来置喙,轩辕墨。” 声音恢复了属于太皇太后的威仪、苍老与绝对的疏离,再无半分少女阿沅的痕迹。话音未落,她的身影连同那身月白薄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击碎,在轩辕墨面前无声无息地淡化、扭曲、最终彻底消散。

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阿沅的淡淡幽香,固执地萦绕在充满药味和情欲气息的房间里。

以及一句飘散在冰冷空气中的低语,不知是说给伫立原地的轩辕墨,还是说给那个在百年孤寂中,刚刚被一丝暖意惊扰、又迅速将其冰封的自己:

“棋子而已……待此局终了,再论不迟。”

轩辕墨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阳气大损、眉宇间萦绕着死气的云将,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悲悯。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布满天然纹路、散发着温润土黄色光晕的古朴龟甲,轻轻按在云将冰凉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老而晦涩。龟甲上的光晕如同活物般流淌起来,缓缓渗入云将的体内。云将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微弱的气息也趋于平稳,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仿佛大病初愈。

“痴儿啊……” 轩辕墨低声自语,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那片被盐晶森林圣辉(白日景象的残留印象)与隔离区鬼火磷光交织的、依旧暗藏无尽杀机的夜空,“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更深,更冷。她放过了你一时,却未必放过了这天下苍生。” 他小心地抱起云将轻飘飘的身体,如同抱起一件易碎的瓷器,身影也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消失在医庐的黑暗之中。

当云将在数日后,于学城熟悉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药香中悠悠转醒时,只觉头脑昏沉欲裂,身体有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精血元气的生死大劫。

关于那个无星无月的致命暗夜的所有记忆,关于少女阿沅那蚀骨销魂的温暖拥抱、那纯净琉璃眼眸中最后闪过的冰冷杀机、以及那濒临死亡的极致恐惧……都如同被浓雾笼罩的、光怪陆离的噩梦,只剩下模糊的、令人心悸的轮廓。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怅然若失的淡淡怀念,如同幽灵般缠绕在心底最深处,提醒着他,那一切……并非虚幻。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颈侧——那里,曾被冰冷的唇瓣和湿热的舌尖触碰过的地方,皮肤完好无损,却仿佛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奇异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