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冥簿录罪揭伪忠,黑白无常索命来(2/2)

他必须立刻确认一件事,一件足以颠覆全局,甚至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事。

顾昭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深沉的冰冷,再无半分犹豫。

他心念一动,调动起那股独属于他的幽冥之力。

顾昭的指尖刚触到生死簿封皮,掌下便传来灼热的震颤。

那震颤顺着血脉直窜心口,像有无数条细小的火蛇在皮肤下游走——这是冥簿感应到罪孽时的征兆。

他喉结滚动两下,将案上烛火拨得更亮些,泛黄的纸页在火光里泛起暗金纹路,“生死”二字突然如活物般游移,最终凝在右上角。

“开始吧。”他对着空气低喃,像是说给生死簿,又像是说给九泉之下那些冤魂。

笔尖刚蘸上功德凝成的金墨,第一页纸突然自动翻卷。

顾昭瞳孔微缩——纸页上竟已浮起密密麻麻的小字,墨迹还带着湿漉漉的腥气,分明是有人刚用鲜血写就。

“南陈兵部侍郎周延,私吞军粮三千石,致边境三城饿殍三百二十口……”

他念到“饿殍”二字时,帐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沈青竹的身影几乎是贴着帐帘闪进来,腰间青锋剑出鞘三寸,冷光映得她眉峰更锐:“主公有变!前营副将张雄暴毙!”

顾昭霍然起身,生死簿“啪”地合上。

他冲出门时靴跟撞翻了烛台,火星子溅在草席上,转瞬被沈青竹的剑气扑灭。

前营空地上围了一圈士兵,中间仰面躺着的张雄胸口正泛着幽蓝光纹——“冥簿·死”四个古字像烙在肉里,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腐臭混着血腥往人鼻子里钻。

“什么时候的事?”顾昭蹲下身,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半寸。

“刚巡夜回来,他还说要找火头军讨碗热粥。”排头的小旗官声音发颤,“转个身的工夫,就栽倒了……”

沈青竹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甲胄渗进来:“你看他脖颈。”

张雄的衣领被扯开,后颈处有个暗红指印,形状像极了——顾昭的瞳孔骤缩:“江总的独门手法。”上个月截获的密信里,江党处决叛徒用的就是这种“锁魂指”,表面无伤痕,实则震碎心脉。

“原来他早把钉子安进我军。”顾昭捏紧拳,指节发白,“生死簿不过是替他清了障眼法。”

“主公!”

赵无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原南梁暗卫统领此刻卸了外袍,露出左臂狰狞刀疤——那是替顾昭挡刺客时留下的。

他快步走近,靴底碾过张雄染血的衣襟,却连眼都没眨:“卑职刚查完粮册,西三仓少了八百石粟米。”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更要紧的是,三营的王统领昨夜派人越墙,怀里揣着给南梁朝廷的密信。”

顾昭接过纸条扫了眼,嘴角扯出冷笑。

纸条上的字迹他认得,是南梁尚书令萧瑀的亲信笔体——萧瑀是萧绎的死忠,而萧绎,正是那个表面喊着“共抗北周”,背地里往他军粮里掺沙的伪善王爷。

“盯着他们,但别打草惊蛇。”他把纸条递给沈青竹,“让暗桩把消息透给萧瑀,就说我军粮足马壮,萧王爷要是想借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雄逐渐僵硬的尸体,“让他先准备好买命钱。”

沈青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暗袋。

她的指尖在袋口摩挲两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竹筒:“这是今晨在江总旧宅墙根挖到的。”竹筒打开,里面卷着份奏折副本,墨迹未干,“他给南陈皇帝写的,说您‘被阴司邪术侵蚀心智,恐成大患’,还附了月婵观星时‘见血光’的伪证。”

顾昭接过奏折,烛火映得“邪术”二字刺目。

他突然笑出声,笑得沈青竹皱眉:“江总这是急了。他怕皇帝看出他才是那团血光。”他将奏折递给赵无极,“抄十份,让暗卫连夜送进南陈各城茶楼。百姓爱听什么?爱听国师表里不一,爱听皇帝被蒙在鼓里。”

“末将这就去。”赵无极抱了抱拳,转身时又顿住,“那王统领……”

“留着。”顾昭望着帐外渐起的夜风,“他会帮我们引出更多尾巴。”

子时三刻,中军帐里点起十二盏牛油灯。

顾昭坐在主位,生死簿摊开在案上,封皮泛着冷白的光。

帐外值夜的士兵能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二十余员将领围在案前,看着生死簿上逐渐显形的墨迹。

“前营副将张雄,通敌南梁,私泄军报……”顾昭的声音像淬了冰,“后营参将李平,克扣军饷,致伤兵无药……”

帐内温度骤降。

有人喉结滚动,有人握紧腰间刀柄,最末座的偏将陈虎突然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末将不服!这妖书怎可信……”

他话音未落,帐门突然被阴风吹开。

两道身影从黑暗中步进,白无常高冠上的长舌垂到腰间,黑无常手中哭丧棒泛着幽绿磷火。

陈虎的脸瞬间煞白,后退时撞翻了案几,酒坛“哐当”碎成一片。

“陈偏将,你上月十五子时,可在南陈驿站见过个穿青衫的书生?”白无常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他给你的密信,藏在你妻子的妆匣里。”

陈虎“扑通”跪下,额头砸在碎瓷片上,血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是江国师逼的!他说我娘在南陈牢里,要我……”

“带下去。”顾昭合上生死簿,金墨在纸页上凝成锁链,“让无常大人慢慢问。”

黑无常的哭丧棒在陈虎后颈一敲,他当即昏死过去。

白无常扯着哭丧棒转身时,袖中掉出个小布包,顾昭眼尖看见布包上绣着并蒂莲——那是南陈皇宫绣娘的手艺。

“看来江总在宫里也有帮手。”沈青竹的剑指轻轻敲了敲案角。

“不止宫里。”顾昭的拇指摩挲着生死簿边缘,“等陈虎醒了,让他把所有线人名录都吐出来。”他抬眼望向帐外,月光正漫过营寨的鹿角,“南陈皇帝该收到消息了。”

消息传到南陈皇宫时,正是卯时初刻。

皇帝赵顼刚用完早膳,金漆托盘里的翡翠虾饺还剩半盏,被他“啪”地摔在地上。

“好个江总!”他踢翻脚边的锦墩,“联北抗梁是他说的,除顾昭也是他说的,合着朕成了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陛下。”月婵的声音从殿角传来。

她今日穿了月白道袍,发间插着根桃木簪,“臣昨夜观星,紫微星旁有黑云压境——那云里裹着的,正是江总的命数。”她上前两步,袖中滑出卷画轴,展开是幅星图,“若不速除,恐有血光殃及陛下。”

赵顼盯着星图里那颗被黑蛇缠住的紫微星,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抓起御案上的密报——那是暗卫刚送来的,陈虎招供的线人名录里,竟有他最信任的大太监王福。

“传朕口谕。”他扯下腰间玉牌,“让暗卫统领带三百羽林卫,即刻查封江总府。”他望向月婵,眼神终于松动,“再派密使去顾昭营中,就说……朕愿与他联手。”

顾昭接到密使时,正是月上中天。

他捏着皇帝手书的密令,火折子在指尖转了两圈,“啪”地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里,他望向沈青竹:“准备阴兵。”

沈青竹的剑眉挑了挑:“要夜袭?”

“不。”顾昭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林,生死簿在怀里发烫,“要让江总看看,什么叫……阴司的怒火。”

帐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旗幡哗啦啦响。

暗处传来锁链拖地的轻响——黑白无常的身影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是在等待某个信号。

顾昭摸了摸腰间的镇魂铃,嘴角勾起冷冽的笑。

这一次,他要让江总的阴谋,连同他的命数,都被写进生死簿的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