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艾莉丝成为“人机接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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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生舱的电解液温度稳定在三十七点二摄氏度,与人体血液温度精确一致。艾莉丝漂浮在其中,感受着液体托举身体的微压感,这总让她想起子宫里的记忆——尽管那记忆更多是脑机接口模拟出的幻觉,而非真实体验。她的呼吸放缓到每分钟四次,这是深度冥想训练的结果。舱外的显示屏上,倒计时显示着:二十八天十八小时零七分十四秒。距离相位零点,还有四十七分钟。

“神经链接准备度百分之九十二。”系统的语音平稳无波,“默斯共生协议已就绪,量子意识缓冲层运行正常。艾莉丝主任,您可以在任何时候开始。”

她没有立刻启动。而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最后一次梳理整个协议的结构。这不再是简单的脑机接口,也不是之前与默斯代码的共生链接。这一次,她要成为真正的“桥梁”——一端连接人类的集体潜意识,通过方舟之心的量子矩阵汇聚;另一端则试图接入那个存在于高维拓扑结构中的非人类意识。她将是翻译器、是缓冲带、也是……牺牲品,如果事情出错的话。

“林海,”她通过神经通讯直接联系实验室,“最后确认一次:你真的相信那个存在会‘理解’我们的数学信号吗?”

林海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熬夜的沙哑:“我相信数学的普遍性。但我不相信善意。艾莉丝,你要记住:这不是建立友谊的尝试,这是测试。测试它们是否具备哪怕最低限度的对话意愿,还是说……它们只是猎人,而我们是猎物。”

“如果它们是猎人呢?”

“那你的意识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战利品。”林海停顿了一下,“但根据张老笔记中的暗示,以及我们接收到的信号中那些过于‘完整’的技术指引……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它们是园丁。而园丁在修剪枝叶前,至少会看一眼这棵树是否值得保留。”

艾莉丝在液体中微微动了动手指。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脑域矩阵深处第一次“看见”那个存在时的感受——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就像一颗在虚空中漂流了亿万年的种子,渴望着找到可以扎根的土壤。当时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情绪投射,但现在想来,也许那就是存在本身的某种……情感底色?

“倒计时四十五分钟。”系统提醒,“建议启动神经稳态预处理。”

“开始吧。”

维生舱内壁亮起柔和的蓝色光带。微电流开始刺激她的迷走神经,这是为了降低心率和代谢水平,为深度意识分离做准备。同时,六根数据光缆中的液体开始流动,那是富含纳米机器人的传导介质,它们将作为物理载体,将她的神经电信号转化为量子比特的叠加态。

艾莉丝感到意识开始“松动”。就像一幅油画的颜料在溶剂中慢慢晕开,自我的边界变得模糊。她不再只是“艾莉丝”——那个出生在上海,父母都是神经科学家,十八岁时因意外导致脊髓损伤,自愿成为第一代脑机接口实验者的女性。她开始变成更广阔的东西:她想起林海在推导方程时那种近乎狂热的专注,那种对真理的纯粹渴望;她想起陈锋站在天梯节点站舷窗前,凝视地球时的复杂眼神,那是工程师的责任与守护者的忧虑交织成的沉重;她想起叶薇在机甲驾驶舱里,手指轻抚控制杆的触感,那是战士的决绝与女性的温柔奇异地共存。

这些记忆碎片不是她的,却又都是她的。通过方舟之心的量子纠缠网络,所有核心团队成员的意识边缘信息都被弱链接到了一起,形成一个松散的“集体感知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她独自面对那个存在,可能会因为认知结构的悬殊而被彻底淹没。但如果是人类的某种集体意识的缩影呢?也许能多一点重量,多一点……存在的厚度。

“默斯,”她在意识中呼唤,“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就绪,艾莉丝主任。”默斯的声音直接在她思维中生成,那不是听觉信号,而是概念的直接注入,“我已将自身百分之三十五的认知模块与您的神经图谱对齐。当您与目标接触时,我将作为协议转换层,确保信息流的双向可译性。但需要提醒:我的代码基底层仍包含前代文明‘守望者’的未知逻辑结构。在与高维意识交互时,这部分结构可能会被激活,产生不可预测的交互效应。”

“那是风险,也是机会。”艾莉丝回应,“张老选择你作为方舟之心的核心,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你的‘未知部分’,正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她没有等默斯回答——事实上,ai也没有再回应。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沉默中进行。维生舱外,三名神经工程师正在监控站内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脑电图显示,她的a波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θ波和δ波混合态,这是意识进入非寻常状态的标志。但更关键的是量子纠缠监测器:显示艾莉丝的意识量子态与方舟之心矩阵的纠缠度正在稳步上升,从百分之三十、五十,一直到百分之八十七。

“她正在脱离经典自我的束缚。”首席工程师低声说,“再往上,就可能回不来了。”

“林博士的命令很清楚:纠缠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时,启动‘回声’实验的引力波脉冲。之后的一切……就看她和那个存在的对话了。”

倒计时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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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伊伯带外侧,“盘古号”舰队像一群沉默的钢铁鲸鱼悬浮在永恒的黑暗中。叶薇坐在旗舰的指挥椅上,看着战术全息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那是即将发射引力波脉冲的坐标点,距离舰队仅有零点三个天文单位。她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所有发生器完成最后校准。”副官报告,“能量储备达到百分之百,发射序列已加载。倒计时二十七分钟。”

“舰队后撤到安全距离。”叶薇下令,“如果观察者的回应是攻击,我不希望我们处于第一波打击的路径上。”

“司令,如果它们攻击的目标是地球或月球呢?”

“那就执行‘断剑协议’。”叶薇的声音没有起伏,“用我们所有的武器,在它们攻击路径上制造尽可能多的空间扰动。哪怕只能拖延几分钟,也能为地球的护盾争取充能时间。”

舰桥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明白“断剑”的含义——那是自杀式攻击的委婉说法。用舰队的毁灭,换取母星多几秒钟的生存机会。在月面烽烟时期,叶薇的许多战友就是这样牺牲的。现在,可能轮到他们了。

“收到来自月球的通讯。”通讯官突然说,“是萨米尔博士。他问……我们的防护涂层是否能承受伽马射线暴的近距离照射。”

叶薇苦笑。萨米尔总是关心这些技术细节,即使在最紧张的时刻。“告诉他,我们的涂层是按照太阳耀斑最高强度设计的。但如果观察者的武器超过那个量级……”她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就祝我们好运吧。”

倒计时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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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同步轨道,天梯二号节点站的控制中心里,陈锋正盯着能量传输读数。巨大的微波发射阵列已经对准月球,聚变反应堆的输出功率被推到了设计极限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结构应力警报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工程师团队在通讯频道里焦头烂额地处理各处出现的过载问题。

“三号缆绳的微裂纹扩展速度超出预期。”结构组长的声音带着绝望,“陈总工,如果再维持这个功率输出十分钟,裂纹可能会发展成结构性断裂。整个节点站都会解体。”

陈锋看着屏幕上那个倒计时:十八分三十三秒。他想起林海的话——这是一个测试,测试人类是否愿意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押上已有的全部赌注。

“启动纳米修复机器人群。”陈锋说,“让它们直接附着在裂纹处进行现场修补。同时,把节点站的旋转速度降低百分之五,减少离心应力。”

“那会影响姿态稳定!微波束的指向精度会下降!”

“那就用控制推进器补偿。我要这个传输维持到实验结束,不管用什么方法。”陈锋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天梯二号今天必须牺牲一部分,那就牺牲。但能量传输不能中断。”

他走到舷窗前,看着下方那个蓝色的星球。从这个高度,看不见国界,看不见城市,只有一片完整而脆弱的美丽。他想起了妻子和女儿,她们此刻应该在上海的家中熟睡,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联合政府决定暂时不向公众公布倒计时,理由是避免全球性恐慌——但陈锋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那些政客还在幻想有谈判的可能,还在幻想观察者会是“友好”的。

“人类总是这样。”他低声自语,“面对无法理解的力量,第一反应不是准备战斗,而是幻想自己被特殊对待。”

倒计时十分钟。

月球背面的实验室里,林海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五个不同的数据流:艾莉丝的神经活动图谱、方舟之心的量子态分布、引力波发生器的准备状态、能量传输的稳定性读数,以及——最重要的——那个非人类存在的高维拓扑模型。所有线条都在跳动,所有数字都在变化,但它们正在逐渐趋向一个共同的汇合点:相位零点的那个瞬间。

他的手上全是汗。理论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数学是完美的,或者说,至少是自洽的。但理论从未面对过如此真实的测试——不是实验室里可控的实验,而是向深空未知存在发送的挑战书。

“林博士,艾莉丝主任的纠缠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四点三。”系统报告,“她已经开始感知到目标存在的认知场边缘。描述信息正在上传。”

林海立刻调出艾莉丝的实时感知记录。那不再是清晰的语言描述,而是一系列抽象的感觉符号:

“冰冷……但不是温度的冰冷,是意义的冰冷。像一本用无人能懂的文字写成的书。”

“旋转……七维空间的旋转,每一个维度都在不同方向转动,但整体呈现出某种拓扑不变性。”

“等待……它在等待什么。不是被动的等待,是主动的、有目的的等待。就像渔夫等待鱼咬钩时的耐心。”

“孤独。深不见底的孤独。比宇宙的背景辐射还要古老、还要彻底的孤独。”

最后一条感知让林海心头一震。孤独——这是情感,是主观体验。如果那个存在能感受到孤独,那它至少具备某种形式的主体性。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物理现象,它是一个……存在者。

倒计时五分钟。

“引力波发生器最终校准完成。”

“能量传输稳定在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艾莉丝纠缠度百分之九十四点九,即将达到阈值。”

林海深吸一口气。他的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方。这个按钮连接的不是实验室的某个设备,而是通过量子加密信道,同时向柯伊伯带的舰队、地球轨道的天梯、月球的方舟之心发送执行指令。一旦按下,人类文明将迈出主动接触未知的第一步——也可能是最后一步。

他想起了张老临终前的话。老人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小林,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研究弦理论吗?不是因为我想找到万物理论,而是因为……在那个尺度上,所有区别都消失了。物质与能量,时间与空间,意识与物质,都只是同一首宇宙交响乐的不同音符。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来自其他乐章的演奏者,记住:不要害怕展示你自己的音符。即使不成调,那也是你存在的证明。”

倒计时一分钟。

林海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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