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篇(2/2)

“同振?”天下轻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上——竹林里的竹叶被风吹得轻晃,晨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这一振,自锻出后便多在独自辗转,从丰臣家到后来的各处,都是一个人,同振之说,倒是第一次听闻。”他答得滴水不漏,既没否认丰臣家的经历,也没接“同振”的话茬,像在平静地避开某个陷阱,既不伤人,也不暴露自己。

一期握着锄柄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还想再问——他还想问天下是否记得大阪城城头的月色,是否记得夜里擦拭刀时的温度,可话到嘴边,却见天下忽然抬眼,目光越过他,望向廊下另一处,神色也比刚才柔和了些。

一期顺着天下的目光回头,就见三日月宗近靠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青瓷茶盏,茶盏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泡好。三日月的眼底藏着笑意,扇子搭在肩上,显然已看了许久,连两人刚才的对话都听了去。

三日月见被发现,也不尴尬,笑着走上前,扇子轻敲掌心,发出“嗒嗒”的轻响,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天下还是这么谨慎,什么话都藏得严严实实。一期啊,有些旧事,记不清才好,太执着于过去,反而会忽略眼前的事,你说是不是?”他这话像是在劝一期,又像是在点醒天下,话里有话,却不挑明。

一期回头看三日月,又看了看天下平静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三日月肯定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插手。这位历经了数百年的太刀,向来看得通透,知道哪些事该管,哪些事该放。他握着锄柄的手松了松,心里的急切像被晨雾打湿了,慢慢沉了下去,终究还是没再追问,只低头继续翻土,声音轻了些:“是我逾矩了,不该追问先生的旧事。”

天下没再说话,只是弯腰帮月黛整理竹篮里的菜——竹篮里的生菜叶有些乱,他伸手轻轻拨了拨,将叶片摆得整齐些,指尖碰到一片沾了泥的生菜叶时,还细心地用指腹拂去泥土,动作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阳光落在他的手上,泥土的颜色反而让他的手更显修长,透着股温柔的气息。

三日月站在田埂上,看着两人的动作,扇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眼底却藏不住——他当然知道,天下和一期并非一振。当年大阪城大火前,他仰慕的那位太刀,本就独来独往,从不在人前提自己的过往,更别说有同振了。只是这层窗户纸,该由天下自己来揭,旁人插手不得,否则只会让两人都为难。他想起当年在大阪城的夜里,天下独自站在城头看月色的模样,那时的月色虽亮,却透着股孤独,哪像现在,身边有月黛,有庭院,还有这满院的烟火气,倒比从前温暖多了。

月黛提着竹篮走到三日月身边,轻轻拍了拍围裙上的碎土,轻声笑道:“三日月先生倒是清闲,不去自己的部屋喝茶,反倒来这里看我们种地,莫不是觉得我们翻土的样子很有趣?”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却没恶意,像朋友间的调侃。

三日月晃了晃手里的茶盏,茶香漫开,混着庭院里的薄荷香,格外好闻:“看你们干活,倒比独自在部屋喝茶有趣。再说了,”他目光扫过天下和一期,又落在庭院的菜畦上,眼底笑意更深,“这么好的晨光,用来聊旧事,可惜了。不如看看这菜,想想中午吃什么,倒更实在。”他这话像是在转移话题,却也说得在理——晨光短暂,确实不该浪费在纠结过往上。

说话间,天下已走过去帮一期翻土。两人并肩站在西边的土垄前,天下偶尔会指点一期翻土的角度:“这里的土块大了些,敲碎些,不然菜籽不好发芽。”一期听得认真,按着天下说的做,动作也越来越熟练。没一会儿,西边的土就翻完了,土垄整整齐齐,和东边的一样好看。

一期放下锄柄,躬身向天下行礼,动作比来时更郑重:“多谢天下先生指点,今日学到了不少种地的技巧。打扰了这么久,我先告退了,还要回去看看弟弟们有没有按时晨练。”他说这话时,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些,心里的困惑虽没完全解开,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了。

天下点点头,语气温和:“路上慢些,若是短刀们闹,记得叫我帮忙。”他这话像是随口说的,却透着几分关心——毕竟本丸里的短刀们年纪小,偶尔会闹些小脾气,一期一个人照看弟弟们,也不容易。

看着一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天下才回头看向三日月,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没真的生气:“你倒是会看戏,站在廊下看了这么久,也不早点出来劝劝,害得一期追问了这么多。”

“看戏有什么不好?”三日月收起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总比我插手,让你为难要好。我若是早出来,一期肯定会追问我,到时候我答还是不答?倒不如让你自己处理,还能让一期明白些道理。”他顿了顿,又看向月黛,笑得温和,“说起来,月黛小姐的菜,看来今日中午能做顿好饭。我刚才闻着这生菜的味道,倒有些馋了,不知能不能加我一个?”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像个等着吃点心的孩子,倒少了些平日的沉稳。

月黛笑着点头,将手里的竹篮递到天下面前,竹篮里的生菜叶新鲜水灵,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当然可以,多一个人也热闹。一起去厨房吧?你帮我递了信,我做些点心谢你,三日月先生也一起尝尝,我新学了做抹茶大福,正好试试手。”

天下接过竹篮,指尖碰到篮沿时,又很快移开,像是怕沾到她的手,只轻声应道:“好。”他提着竹篮,脚步慢了些,等着月黛和三日月跟上。

晨光已漫过庭院的中央,竹篱上的牵牛花终于绽开了,浅紫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好看,像一个个小喇叭,在风中轻轻摇晃。三日月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天下提着竹篮的背影——墨色的狩衣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竹篮在他手里稳稳妥,没让一片菜叶掉出来;又看了看月黛偶尔侧头说话时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忽然觉得,比起大阪城的旧月色,还是这庭院里的晨光,更让人觉得温暖。

有些旧事不必说透,藏在心里,慢慢沉淀,反而会变成珍贵的回忆;有些羁绊不必点破,像这菜畦里的生菜,慢慢长着,慢慢等着,总会等到成熟的那天。就像天下和一期,总有一天,天下会愿意说出过往;就像他和天下,那些大阪城的旧时光,也会在某个温暖的午后,被轻轻提起,笑着说给彼此听。

风又从竹林那边吹过来,带着竹叶的清苦和薄荷的清香,拂过三人的衣摆,也拂过庭院里的菜畦。木锄被放在田埂边,竹篮里的生菜叶还带着晨露的凉意,一切都透着股安稳的气息,像这晨光一样,慢慢流淌,不会急,也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