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烟梦(1/2)

……我站在一个窗户后面朝外窥视。窗户上悬挂着窗百叶,我确信,外面的人并不能看到窗户后的我。这是一个朝北的窗户。为了防止外面看到我,我还特意熄了灯。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山坡,有很茂密的草。草中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亮闪闪的星星。我似乎知道,那只是萤火虫。但这满坡的亮闪闪仍让我很惊奇。我正愣愣地看着,却发现这并不是星星,也不是萤火虫。而是一只一只眼睛。奇怪的是,这么多的眼睛怎么都是单只的,而不是成双成对的,那一闪一闪的亮光,只是眼睛在一张一闭而已。这些眼睛似乎都已经看到了我,眼中露出揶揄的目光,让我震骇。有几只眼睛飞来飞去,伴随着飞来飞去的,是一团一团很大的黑影。我正在迷惑地看着,却不料窗户底下突然冒出了一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夏天的夜晚,去故乡小镇附近的蔬菜大队捉萤火虫,是童年时的我,常玩的把戏。用一块大大的纱布,做成一只网兜。网兜套在一个用铁丝做成的圈上。这是捉萤火虫最好的工具了!看见萤火虫在空中一闪一闪地划过,只需估摸着萤火虫前行的方向,举起网兜一罩,萤火虫必定会收入囊中;在草丛中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也只要用网兜罩在一闪一闪的亮点上,萤火虫必定难以脱身。

懒得做网兜,干脆用手中的蒲扇去扑萤火虫,也能捉到萤火虫,但效果总归不如用网兜好!蒲扇去扑的时候,会扇起一阵风,萤火虫常常会乘风逸去。尽管一闪一闪的亮光始终暴露着萤火虫逸去的痕迹。而且,用蒲扇拍倒在地的萤火虫,虽然仍一闪一闪的亮着光,但显然已伤得不轻。没有多长的时间,便不会再闪光了。总会让我很遗憾。

将捉来的萤火虫,放在蚊帐里,任它们在蚊帐里飞来飞去,移动着的一闪一闪,是很令我开心的。但被关在蚊帐中的萤火虫,似乎并不太愿意飞,总喜欢停歇在帐帘上,或者是蚊帐的顶上。大概是它们也很看得清情势,再飞也是枉然。飞来飞去只是这一方天地,倒不如歇在那儿,省一些力气。其实,我能享受这快乐的,也仅仅只是片刻。就如同这人世间的所有快乐一样,都是短暂的。我头一沾上枕,便会进入梦乡,只是这一闪一闪的亮光伴随着我进入梦乡,让我感觉惬意而已。

奇怪的是,蚊帐中有萤火虫停息着的夜晚,在我的梦中,绝对再不会出现萤火虫,这么多年过去了,萤火虫还是头一次进入我的梦中。也不知是不是我整日的胡思乱想触动了我脑海中的哪一根神经,让沉淀在脑海角落中的记忆,沉渣泛起?记忆中,被关进蚊帐中的萤火虫,在我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很少有继续活着的。在竹蓆的边角上,总会留下它们的尸体。这是一种很小的虫子,身体呈浅浅的绿色,屁股上有浅浅的白色条纹,一圈一圈的。死了的萤火虫,当然不会再一亮一亮地闪光,身子已是干瘪,大概它们已燃尽了全身的精力了吧?

一定是这些天的胡思乱想中,反复出现的那道岭的缘故。窗户外的山坡便是那道岭的岭坡,众多的坟茔,已化作一只只眼睛了!在沿着那条石阶蜿蜒向上时,我确实有一种被草丛中的无数眼睛在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也曾令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看来,那一份的惊悸还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了!但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怎么会和记忆深处的萤火虫嫁接在了一起?或者以萤火虫的形式,呈现在我的梦境中,这确实令我很是不解。

我决定为我的写作计划撰写提纲。设想中的梅花洲已经有了。它以与过往完全不同的形态,呈现在我的记忆中。面临那条长长的河,秋冬的时节,水面上水汽氤氲;两岸的芦苇,顶着那一蓬蓬芦花,在秋风中飒飒;在寒风中萧瑟。春夏的时节,落日的余辉洒在水面上,泛起了一片金鳞一般的灿烂。落日镕金。街道呈“井”字型布局:小镇上的那条小河,是小镇面临的那条长长的河的支流。水从小河的西侧涌入小镇,在小镇兜了一圈之后,又从小河的东侧涌出小镇。重新汇入那条长河后,随长河东流而去。在小河的入口处,进与出形成了两股反向涌流的水流。

镇中小河的两侧,临河的,是水榭式商铺。商铺临河的这一侧,是齐胸的窗户,窗户的底下,是用石柱和石条搭起的挑梁。商铺的一半,便架在这挑梁上。商铺间或有石埠。石埠与石埠之间,能隔着商铺,在商铺的水榭式底下喊话。水榭式商铺的对面各有另一排相对朝向的商铺。水榭式商铺与对面的那一排商铺之间,便是“井”字型街道的那两条直直的街道。构成“井”字型街道的那两条横向街道,呈东西走向。

南面的那条街道两侧,散布着饭店,点心店,杂货铺,中药店一类的商铺。与“井”字型街道相交汇的那个西南角上,是小镇唯一的那家饭店。饭店东侧过街道,便是小镇的那条小河。小河上架着的那座石桥,呈东西走向,但东侧的那个桥堍,形成了朝东,朝西,朝北三个分叉的桥堍,朝前的那个桥堍上有那眼井,已被乱石填死;南堍下的东侧,是一座老宅院,后成了小镇文化站的用房。街道石桥堍下连接着朝南那座更小的石桥的桥堍。朝北的那个桥堍上也有一眼井,没有被填。井水清洌,成了桥堍下朝东向的那家水榭式茶馆的取水水源。用井水泡出的茶,不管是红茶,绿茶,还是花茶,茶色一律十分清澈。而且,还透着一份亮色。

南面那条街道的东端北侧是桃林和柏家老宅。南侧是那条小河。柏家的宅院后面是那个梅花潭。梅花潭的东侧,前是牛家的双连座宅院;后是乔家的宅院。中间有桃林相隔。梅花潭的西侧,前是冯家,后是王家。王家和乔家的院后,是那条也是东西走向的后街的东端。东端的底端北侧,便是那座石佛寺了。

石佛寺座落在岭东侧的那个凹兜里。梅花洲的这道岭,仍与小镇前的那条长河几乎并行。只是岭的折弯处在东端,而不是在西端。而且,形成的那个折弯成半喇叭形。岭端怪石嶙峋而突兀,形如仰天的龙头。龙头并没有要与长河亲近的意思。寺院背靠山岭。面南一片宽阔的场地。场地的西南侧,是那棵雌性的千年银杏树。

银杏树分公母,我将母树安排在寺院的前首,符合梅花洲的实际。据说,银杏又名公孙。孙子一辈栽下的银杏树,要待孙子变成了爷爷之后,才能吃到银杏果。这是一种耐心的等待;这种耐心的等待,是不折不挠的。至于母树为什么会在寺院的跟前,这大概是栽树的古人,心存顺天理的缘故。是期望能阴阳的调和吧!

南面那条街道的西端,街南是医院和码头。梅花洲是千年古镇,运转主要靠水路。路北是小镇供销社的那个院子,这个小院子,应该是风云际会的地方。院子的西侧,应该是连接小镇工厂区的那条小路。

北边的那条街道,西端应与连接小镇工厂区的那条南北向小路相连。街道的南侧是商铺和小镇的机关大院。街道的北侧是中学和小学。两所学校的校门都朝南。与机关大院隔路相望。北边的那条街道横穿那两条隔河相对的南北向街道。交汇点也是连接点的也是一座石桥。石桥的东侧南桥堍也与一座小石桥相连。只是桥堍上并没有井眼。小石桥底下是一条小河,小河朝东在临近王家宅院时又折而朝南,在王家与冯家之间的桃林中端,有一个漂亮的石帮岸和石埠。河东侧是冯家和王家西侧的那一条小路。

小镇中间的那条小河的西侧的水榭式街道一直朝北延伸,几乎到了岭下。岭下朝西有一条蜿蜒而上的斜斜的石阶,石阶尽端是那座梅花庵。梅花庵的规模比石佛寺小了许多。庵门的内右侧,栽有一棵木本牡丹树。庵的一进之后,是一个院子,院子的南面是庵堂,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塑像。其他的三侧北是厢房,东西两侧是廊棚。

院子的中间靠南侧栽着那棵雄银杏树,根须虬结耸立在院子的一侧。虬结的根部,极像一只老人的手撑在地上。银杏树冠盖如伞,几乎将整座尼姑庵笼罩在自己的树荫下。镇西的银杏树与镇东石佛寺跟前的银杏树遥遥相对,尼姑庵也与和尚寺遥遥相对。

西侧的那条水榭式街道的南端,也就是饭店的南端是派出所。再南端,散落着一些民居和供销社的公房。大部分是木结构的房子。四周是砖砌的墙,墙中嵌有木柱。墙上的石灰已经剥落。露出了黑色的砖。

寺院正对面的路南,也是大大片的平房,破旧而剥落。与梅花潭边的那五户人家的成梅花五瓣布局的宅院相比,更显得委琐而败落。那座斜斜地筑在梅花潭南侧的九曲桥,尽管在水波之上,仍显着昔日的风姿。但陈旧的形象,仍让人感觉到它的古老。

岭的南坡,遍植松树。松树似乎并不粗壮,也没有古树的形态展露,满目的绿色,倒是掩蔽了山岭的古老,岭的背面,是漫坡的翠竹,竹涛声声,似在诉说着那个古老的传说。

古老的梅花洲,已经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如此清晰的印象。我如何去赋予它活的灵魂呢?我知道,如果将中国的整个现代史演绎在这个小镇上。小镇脆弱的神经如何能抵挡得住历史的重压?而且,也不见得是我想要表达的主题。那么,我想要表达的主题又是什么呢?什么样的主题,才最终能体现社会变迁的实质?社会变迁的实质是经济的变迁。经济的变迁带来的是社会各个层面的改变;和人的思想的改变。

最富有中国的经济变迁的特色的,是从上个世纪中叶的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和到上个世纪末叶的社会主义工商业的资本主义改造。后一种改造的说法虽然比较另类。也比较不太容易被社会所接受。但是,社会的经济模式,毕竟从起点经历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起点,话照实这么说是够让人难堪的。事实摆在那儿,也不太容易能抹杀得了的!回到了起点之后,经济毕竟是在朝南发展了。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在这样的事实下,恐怕一切都毋庸讳言了吧?

这可以作一条明线,这是这四、五十年的历史背景。那么,其他的线索呢?我总不能将文学作品写成历史教科书吧?文学作品当成了历史来写,这是犯了文学创作的大忌。我要描述的故事,可以将这四、五十年作为背景。故事的发生地已经清晰了。那么,故事中的主角呢?四、五十年这么一个漫长的岁月,应该会牵扯到三代人吧?

用三代人之间的情感交错,性格差异,由此而产生的错综复杂的矛盾。这会让故事的叙述,显得更加地客观真实,那么引起五户人家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的最终归结点又应该在哪儿呢?除了利益还是利益!五户人家既然作为梅花五瓣耸立在梅花潭边,相互的竞争,明里暗里的比较是永恒的主题。争强好胜难道不是人的天性?而争强好胜面临的是社会大变革的时代,其结果自然会有天壤之别。

在社会面临大变革的节骨眼上,是不是俊杰的唯一标准,确实应该以识不识时务作为评判的标准了。“和平时期置田地,战乱时期藏黄金”这是千百年来,历史的经验,得出的古训。冯家的出让和牛家王家的竞相买入,所导致的结果,也必然是大相径庭的。这就引发了冯家与牛家,冯家与王家的矛盾。虽然,这个矛盾的产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形成的,但此消彼长,损失的是利益,得到的也是利益。让三家人心中永远耿耿的,也还是利益。这是社会对人的嘲弄,难道就不是人性中的贪婪对人的嘲弄?

对人的嘲弄,还让被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土地被新政权分田到户了。一时闹得财产尽失;而好不容易变成的黄金呢?也只能东躲西藏地掩埋起来。整日里心怀忐忑,惴惴不安。这难道就不是对持有者的嘲弄?掩埋起来的黄金应该属于谁的呢?这应该是一条暗线。

上一代人对财产理解上的差异,导致了对财富处置的不同;也带来了财富结局的不同。这样的观念落在第二代人的身上,又第二代人又处于社会大变革的时代,第二代人所关心的,恐怕不再是财富的聚集。他们追求的更多的是个性的张扬和自由。但是,偏偏这个经历了大变革的时代,血统论替代了原来的门阀观念。物以类别,人以群分。这就让牛家和乔家的第二代之间产生了情爱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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