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白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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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六斤的新棉被,确实让我像是陷进了棉花堆中。但是,叠棉被却成了我最艰巨的一项任务。凌晨起床哨响,叠被、洗漱时间是有规定的。总不能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我还在上铺叠被。这是会遭人厌的。我已经接受了人家的建议。在睡觉时,将一条棉被压在身下,希望第二天一早,能容易叠一些。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棉被显然是在跟我有意作对,任我怎么叠,也难以叠出要求的那一份棱角分明来。
叠好了的棉被,就像是背趴着背的两座小山。怎么看也觉得不顺眼。最后,还是组长想了一个办法,从别的铺位上移来了叠得很方正的薄棉被,压在我的一条叠好的棉被上;将我的另一条叠好的棉被,移在了人家的铺位上,用人家的另一床棉被压住。视觉上总算好看了许多。被借用的那个囚犯,显然满脸的不悦。但他只能将委屈压在自己的心底。此事放在我身上,我可能心里也会有想法:新棉被用不上,只能用各种臭味杂陈的旧棉被。要装门面了,倒想到要用旧棉被了!
监狱的冬天,确实冷得咄咄逼人。这个地方,被算作本省的西伯利亚,看来还真名不虚传。李白将塞外的雪花夸张成大如蓆,这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但是,将落进监狱的雪花称作鹅毛大雪,却是一丁点儿也不为过。从监房走去厂房才只区区几百步路。但这区区几百步路,却能让人感觉似乎耳朵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奇怪的是,并不见朔风怒号。照样能让人感觉全身上下被针扎的刺痛无所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警官冷冷的眼神,更加深了这一份的天寒地冻?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边在太阳普照,一边却是大雪飘飘。俗话说:“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一边日头,一边雪的景象,我真不知道到底算是有情还是无情?
阳光下的雪花,在阳光中飘飘袅袅,又折射出一闪一闪的晶莹,实在令我叹为奇观。这一年的大雪,覆盖了世间的全部丑陋,监房的小院子里,同样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拿了一个脸盆,去将晒被子的架子上的积雪收集了起来。晒杆上的积雪,已经满满地装了一脸盆。我端去洗漱间,脱光了衣裤,用雪擦身子。那一份的感觉,针扎一般的刺痛。伴随着一阵阵又冷又热又刺的交错,实在让我感觉五味杂陈。后背上我自己无法擦到。我只能请身旁的年轻人为我代劳。年轻人嘴中“嘶啊哈”着捧着一团雪,在我的背上猛擦着。那一种交错着的说不清的感觉,很快便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一年多的不近女色,我似乎又渐渐恢复成了纯阳之体。就好像大冬天,小孩子仍喜欢吃冰淇淋一般。
小时候,故乡小镇老家的窗前瓦楞上,冬天总会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我常常会去敲断冰凌,拿起冰凌当棒冰吃。也不管瓦楞上悬挂着的冰凌有多脏!只要看起来晶莹剔透便自以为十分干净。这份自以为的很干净欺骗了我。我却在这份被欺骗的感觉中乐不可支。捧着冰凌的双手已被冻得通红。我依然全无感觉。
用雪擦身子,落在旁人的眼中,可能甚是怪异。捏成一团的雪,在与我身体的摩擦中,也已渐渐地融化。我的全身已变得通红。我用干毛巾擦去全身的水渍。穿上衣裤。鞋袜。这时,一阵让我慵懒的全身发热的感觉,真的是奇妙异常。我的脸肯定已经通红,不然身旁的人,不会以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全然不顾旁人将我当成了怪物看。独自沉浸在那份似喝酒微醺的陶醉中。
在服刑的囚犯是不能碰酒的。在监狱内,不可能会有含有酒精的物品。连医院里的消毒酒精也没有。所有消毒的棉球,都已被挤干了酒精之后才拿得进来。在医院里,仍被严格管理着,似乎是怕被人闻一闻,也会让人沉醉。但是,再严格的管理,总也会在人性的贪婪面前败下阵来。囚犯总会让一本正经的警官变成传递的使者。在装着雪碧的瓶子中灌装着白酒。不将瓶盖打开,谁能闻得出酒精味?至于雪碧是怎么送进来的?送进来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交易?这只有天知道了!
那天,管理着集训班的那个囚犯,正在改积会主任的监房里举着雪碧瓶喝酒,被赶来突击检查的狱政支队人员逮了个正着。下面已经大铁门的插销在响了,在门口守着的值班囚犯已匆匆跑上楼去通报了。大概是酒精已上了头。他们那几个仍在晕晕乎乎地喝着。待检查的人走到了楼上的走廊,那个犯招摇撞骗罪的人,才摇摇晃晃地从监房里出来,走去自己的监房。那只装了酒的雪碧瓶还插在他的屁股兜中。检查的人喊住了他,问他,他也不回答。只是摇晃着脑袋装疯卖傻。他是不敢开口呢!一开口不是满嘴的酒气了嘛。但是他的神态却已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检查人员,他是喝了酒了!一搜身,屁股兜里的雪碧瓶便被搜了出来。拧开瓶盖一闻。立即人赃俱获。这时,他不得不开口了。满嘴的酒气如何还能掩饰得了!也算是被抓了个现场。几个参与饮酒的人,被一一做了笔录。连没有饮酒的人也都被追了责!没有饮酒的人被追责,是因为知情不报!可叹与饮酒者相邻的那几位囚犯了!酒没有尝到一滴,责任却必须承担!那个屁股兜被搜出酒瓶的人连夜被带走。
我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我仍在集训班端坐着,管集训班的囚犯却换了人。我问那个人,原来的那个人呢?怎么换了你来?他便是那个在我第一天来这里后跟我说,被判了十四年半的那个人。他说:
“你不知道呀?你的好朋友被抓走了?”
我很是莫名其妙:“好朋友?我刚来这里,哪里有什么好朋友!”
“昨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你没有听到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也真是奇怪,自从被抓之后,被突审了七天七夜。我好像一直睡不醒。晚上只要头一碰到枕头,我就会酣然入睡,哪怕是再大的动静,我也会充耳不闻。一直睡到下半夜,我才会醒来,醒来之后,才会在床铺上辗转反侧。
“喔哟!这回事情搞大了!”他说,“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呢!昨晚被逮了个正着!”
“喝酒?在哪里喝酒?有哪几个人?”我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就在我住的那个房间里,他和某某某,某某三个人一起!”他说。
他说的人我知道,一个是改积会主任,一个是统计,另一个就是他的前任了!
“你倒是没喝呀!”我说,我知道他跟这三个人也走得很近,他没参与倒真是一个奇迹,“这里怎么会有酒呢?”
“我怎么会去喝酒!”他的语气有些加重,显然,对我的话有一些介意,“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只要手里有这个,什么东西带不进来!”
他右手的食指跟拇指一捻,做了一个点钞票的手势。我明白了,自觉有些事不能多问,不知道总比知道了要好!在这样的环境中,多一事还真不如少一事呢!
“出了这样的事,恐怕谁的脸面上都不好看呢!”我说。
“这是肯定的!”他有些幸灾乐祸,“这三个人是肯定要吃处分了。可能会被全部捋掉!”
全部捋掉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又已跟了上来:
“你看,我不是接他的班了嘛。”
哦!是这样啊!原来他所说的“全部捋掉”是指这三个人在囚犯中所担任的职务!在他们眼中很重要的职务,在我眼中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儿。政府机关的局长,党组书记,我说辞掉便轻易地辞掉了,我还会在意这囚犯的职务?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嘛。
他告诉我说,要解除集训的话,得自己先写一份报告。然后,管教才会找你谈,看你的认识态度,才决定是不是同意解除。
“认识?认识什么?”我问。
“就是你认罪服法的态度是不是端正!”他说。
我朝他笑笑。有一些话,我还真不想跟他说。认罪?我有何罪可认!服法?我当然服法!但我服的是国家的法律。让我去服已经被强奸了的法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连想都不要想!跟他说这些,他能懂吗?如果,这些话传进警官的耳中的话,我很可能会被当成反改造的典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果然不想低头,但似乎也没有必要跟全不相干的人直抒胸臆。我是不会写这种报告的!看他们怎么办吧!
集训的时间并没有拖得太长。那天,正在小厅中端坐着的我,被管教叫进阅览室。他站在那儿,也没有吱声让我坐,我只得也直挺挺地站着。让我像别的囚犯那样地跟警官说话时必须蹲下,我做不来!也不愿意做!我朝管教的胸牌打量着。管教问我:
“看什么?”
我说:“我看你的胸牌!”
他撩起他的胸牌,举到我的眼前。
“哦!”我说:“你跟我同姓呢!”他瞪了我一眼,似乎跟我同姓辱没了他似的。他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我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道:“如是在外面,就凭你一级警司的警衔,想见我,恐怕也难!”但我的脸上不动声色:
“你应该跟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接我的话,却说:“领导都不愿意找你谈,看来,只有我找你谈了!”
“为什么?”我失声笑道,“我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弄呀!”
他仍然没有接我的话题,看来,我的话确实也不太好接。如果否定我很难弄,不愿意找你谈的话便没有了基础;如果,肯定我很难弄。似乎又找不到证据来足以证明。他说:
“在外面论你的年龄,确实是我的长辈!很可能我想见你一面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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