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雾梦(1/2)
……我走进了一条弄堂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我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会走进这样的地方。我只有伸手去摸索着走,(……此处略去112字)我有些站不稳,更无法指望能尽快离开这里了。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一闪一闪的。我紧盯着这一闪一闪的光亮着,却很是疑惑,那儿是不是我正努力寻找的出口?我想朝这一闪一闪的光亮跑去,脚却不听我的使唤,像是被什么粘住了,让我根本无法脱身。我想张口喊,亮闪闪的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吼,震得我耳膜发痛,我有一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胖子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这一次旅行的目的地究竟是在哪里。我知道,这不是他故意卖关子,而是他希望通过他的叙述,让我们知道他在社会上混得还可以。至少,他还是很有一些在警界的朋友的。在社会上混,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何况还是这样能在他的面前表现自己性事的朋友。“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这三者的铁杆朋友中,他也算是占了其中的一项了。
“你开设赌场,也附带着放‘炮子’吧?”我冷不丁问道。
这种“放炮子”的说法,是地下赌场上的行话,意即放高利贷的意思。这也是辗转在这么多的笼子里时常听到的一句行话。
“朋友到底还是混社会的哦!”胖子说,“你怎么知道我还附带着放‘炮子’?”
我像是一个混社会的人吗?他何以会产生这样的看法?难道我在笼子里被关得久了,身上已经沾上了那种市井的习气?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笼子里的生活已让我非赤即黑了。我没有应声,他却已将我引为同道:
“我知道,朋友在江湖上一定是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不然怎么会被判这么重的刑期呢?”
我什么时候在江湖上混了?还呼风唤雨呢!如果在以前的官场上,说我能呼风唤雨还差不多。下海了没几年,不仅湿了鞋,还被人淋得浑身湿透!我没在江湖上混,却被黑道上的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这一切我用得着跟眼前这几位细细述说吗?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话题扯开:
“我不仅知道你还附带着放‘炮子’,而且知道这一次的犯事就是为了去收放出去的‘炮子’钱!”
“是啊,是啊,你真是太神了!”他说,“借了钱居然敢不还,谁让他手气这么差呢!我借给他的钱难道不是真金白银啊?他想借就借,想不还就不还!”
果然不出我所料,开设赌场的人常常不仅抽头,还附带着放高利贷。赌红了眼的赌徒,自然不会在乎高利贷的利息有多高,借一万块钱,实际只需付给他九千元,两分的利息便被抽走了!对于赌徒来说,也许在赌桌上即刻便能翻本了。但是,常常事与愿违,欠账不还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所以,开设赌场的人手下必定有打手,打手不仅负有看守赌场的责任,同样也负有追债的责任。只以非法拘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而没有追究他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的刑事责任,看来确实是对他网开一面了!
能如此地网开一面,可能与他跟警方的盘根错节不无关系。中国的社会,便是如此盘根错节,这是一张无人能撕得破的网!这张网的网眼,都是用金钱结成的,谁能突破这人性的丑陋的纽带?赌场是赤裸裸的赌场,社会难道不是一个隐晦的赌场?在这社会上混的;在这江湖上混的;在官场上混的;在商场上混的。哪个不带有赌徒的心理?也许赢得盆满钵满,也许输得倾家荡产!
车子仍在向前飞驰,但车窗外的绿色却已渐渐变得立体的形态了,似乎已进入了丘陵地带,漫山遍野已是竹子的海洋了。我心中已经有数了,我们将被送往哪座监狱。这样的景象,我在十年前见过。只是十年前的景象,是在夏天的烈日下,满山的竹子虽然带给了我意识上的清凉,天和地却仍是在一片炎热中。
十年前是来这里探望那位坐牢的朋友。他早已回家,我却来到了这里。他回家之后曾在一次酒席上偶遇,我还向不认识他的人介绍说,他刚刚参加了军训回来,现在是我自己来参加军训了!世事轮回。
世事难道真的有轮回的吗?我不禁回忆起了在我第一次庭审时,休庭后,他带妻子一起来法院的拘禁室看我的情形,他妻子还让我多吃几根他们带来的香蕉。我也回忆起了我来看他的情形,那时的监狱一副破败的景象,一座像牌楼一般的门洞,牌楼的上方是武警的岗亭。我们将车子停在牌楼的外面,才一下车,武警的喊声便传了下来。随着喊声传下来的还有拉动枪栓的声音,一副草木皆兵的架势。至于吗,吓唬谁!同来的几个人都是见多识广的,那位从部队团长位置上转业的局长说:
“这个小兵蛋子,干什么呢!”
门里有警官迎了出来,他告诉我们说,我们要探望的人正在那儿采茶叶,又说你们要探望他的话,不妨直接到他采茶叶的地方去。我们问清了方向,开车随着他指引的线路走。车子停在了一排简易的房子边上。房前是一片晒场,晒场上摊晒着像是养蚕人家倒出来的蚕沙之类的黑乎乎的东西。我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是已经被发酵过了的红茶茶叶。
我当时感觉,天哪,这样的茶叶也能泡茶喝吗!我的胃,按中医的说法属于寒胃,喝了绿茶胃会感觉很不舒服,很快会变得饥肠辘辘。中医让我尽可能地不要喝绿茶,要喝红茶。说红茶暖胃。但是看到制作红茶有这样的摊晒环节,我还敢喝吗!从那次之后,我干脆红、绿茶都不喝了。干脆只喝白开水,既不增加胃的寒度,也不希冀红茶能帮我暖胃。这样的红茶让我退避三舍。
我们被告知,我们去探望的那个朋友在前面的山坡上采茶。这是几个不高的小山坡,我们抬头望去,并不见山坡上有人影。但是,既然他们这样说,我们只得沿着那条小土路朝那个山坡走去。我们走上了山坡,便见有一个警察在前面挡道。我们告诉他是来探望某某某的,他“噢”了一声,让我们去那个坡顶上的草棚凉亭那儿稍等,说,他去把人叫来。
这是一个用茅草盖顶的凉亭,三面是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条板凳。我们才在条板凳上坐下,我们要探望的人便独自跑来了。见面自然是一番寒暄,他倒是精神状态还好。我问:
“你也在采茶叶吗?”
在我的印象中,采茶叶应该是女人做的活,双手在茶树的顶端翻舞,像是一双蝴蝶似的。男人家干这种活,似乎太秀气了些。他说:
“没有,我不采,只帮助称茶叶。采茶叶的任务很重,哪里完得成!称茶叶好一些,没有任务,倒可以做做好人!”
他问我们要电话打,我们都有手机,但不知道是不是许可。他说:
“没事的,警察不会过来!”
看来他混得确实不错。既然他一副笃定的样子,我们也不能违逆他的心愿。他让一个人捎带着看着他跑来的方向,说万一警察过来了,也可以提前打个招呼。他虽然说警察不会过来,但这不是等于告诉了我们,不允许给他打电话的嘛。让警察平白无故地说上几句,毕竟也是让人难堪的事!该守的规矩总还得守,这里的三分三,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这几个虽然都在机关部门里担任主要领导,但这里的三分三不是我们自己的三分三,免得到时下不来台!
偏是他一拿到电话便立即进入了他原先的角色,挺胸凸肚,旁若无人地拿着手机大声说话,好像是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在打电话似的!一接通电话,他便自顾着打电话了,早已将我们的探视置于脑后,弄得我们坐在那儿面面相觑,只得眼睁睁看他演独角戏。有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我说道:
“你差不多了吧!我们是来看望你的,怎么将我们晾在一边,自顾着自己打电话!这个‘天烦星’的毛病怎么改不了!”
一起在机关工作时,也只有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当面说他。他一开口便会滔滔不绝,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在当法院副院长时落下的毛病。在法院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口才大概是他刻意练成的,平时在一起时,并不是他刻意想展示自己的口才,而是他实在克制不住。一开口,旁人便插不上嘴。他也不管旁边的人是不是在听,是不是在朝他直皱眉头。因为他一开口便常常住不了嘴,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天烦星”,这着实比别人给他取的那个绰号形象多了。
别人给他取了一个“划水”的绰号,意思是喜欢惯浪头。当时的区机关大院有三个有争议的人物,我算是其中一个。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成为有争议的人物的,但是有争议的人前景似乎都不被看好,那个被称作“撇子”的已经肝癌亡故,这个被称作“划水”的又坐了牢,我能不心怀忐忑吗!
与“划水”走得近,是在我任镇党委书记期间。认识是早就认识了的,也许是我在当秘书科长的时候他便认识了我,在我当纪委常委的时候他便熟悉了我。我那时已知道他跟另外的一位副院长之间有矛盾,这份矛盾的产生应该是院长的年龄即将到岗,他们两位都有机会升院长,结果却因为矛盾,两人都没有能升任院长,而是分别被调往机关其他局委担任正职。
这是官场上干部任用的惯用手法。班子太团结了,就必定会有人会被调离,称之为“掺沙子”。班子闹矛盾了,则是两败俱伤,确实不太容易把握好这个度。最好的办法是私底下很团结,但对外却做出一副并不团结的架势,这样的班子才会让领导放心。认为班子内部有互相监督的因素在,不太容易会出乱子。
但是,这种做出来的架势最后往往会真的引发矛盾,也可能是传言引发的误解,也可能是人为做出来最后形成了习惯。这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机关部门内部能引发什么大的矛盾呢?也许是因为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许是因为一个并不是很明朗的态度。这几乎成了官场的常态了。
被安排到了经济部门当了正职之后,可以看到他的失落。法院的正职是副处,机关其他部门的正职是正科,也就是说等于很明确地告诉他:这辈子升副处实职是无望了。
我在乡镇任党委书记时,市场开发的力度很大,一时间毛针织行业一跃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他个人也想来分一杯羹,便找了一个朋友来乡镇寻地皮办一个毛针织市场。于是,与我渐渐熟悉了起来。
我当时的态度是来者不拒,只要有投资在我辖区内的,我都欢迎。国道边的农田,每年都被上级逼着让“绿色过冬”,实在让我头疼。有领导的车子路过,看到国道两侧的农田都被弃耕抛荒也确实让我难堪。办市场总得寻找一块交通方便一些的地皮,这也是人之常情。将市场办在国道边,又等于是一块遮羞布,遮掩了农田的荒凉。这简直是一个药方,解决了一揽子的病症呢!
那时,邻县的那个镇也办起了毛针织品市场,其势头正猛,已经摆出了想超越我镇这边的架势了。我希望他和他的朋友能将市场办在靠近我镇的市场边侧,可以与我镇的市场连成一片,以期产生更大的规模效应。他却坚持要选择在两大市场的中间区块的国道沿线。我知道他的目的,他是想借东西市场的优势来发展自己。我很坦诚地告诉他:你选择的区块很可能会被东西两个大市场挤死,他却说这不是挤,而是烘托!
“挤”也罢,“烘托”也罢,他们是投资方,我当然得尊重他们的意思。那天,他要求我约请国土资源局局长等人吃饭,酒席摆在小城唯一的那家伊斯兰菜馆。小城的伊斯兰菜馆在小城东侧的那条河边。除了菜馆的房屋保持了那个伊斯兰的尖顶之外,菜肴其实早已没有了伊斯兰的风格。不过,这在我倒确实是无所谓。天天应酬,看到那张能旋转的圆台面,我已经头晕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尝什么苏式菜系、粤式菜系?对伊斯兰菜系,我压根儿没有什么印象。
在我的印象中,保留的唯一有些伊斯兰风格的便是那个生煎牛肉包了。但是,那天的餐桌上似乎并没有生煎牛肉包上桌。该我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作为投资所在地的乡镇,我已经有了态度,剩下的事情应该由相关部门去操作了。国土资源局、建设局的局长看到我的态度很明确,便顺应着我的意思,答应尽快办理。
国土资源局局长虽答应的很快,但转而很快又犹豫了起来,问我:农民这一块的政策处理有没有问题。显然,前段时间镇上所办的那个市场扩建搞得风风雨雨、矛盾百出,他已有所耳闻,所以才有此问。我说:
“将农业用地改为建设用地的报批手续,乡镇会按规定上报,审批权却在你的手里。农民这一块的政策处理,依照之前的办法处理,镇上会做工作,应该不太会有很大的问题。”
局长是个滑头,他大概等的就是我的这句话,紧接着说道:“我知道,在这个乡镇,老大出口了,便没有办不了的事!那么好,今天我们就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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