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再梦(2/2)
带队的警官开了门。里面的笼板上躺着坐着的人都扭过头来或欠起身子来瞪着我!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又将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笼子里的人让我睡八号铺位。他们似乎早已得到了通知,知道将有新人入内。二号铺空在那儿。我才将包放下,警官帮我打开了手铐,让我去剃头。我跟着走去监房外的过道上,剃了头,我才回监房洗澡。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没有洗漱,我感觉我的身子已经发臭了!冷水洗澡让我的身子一激灵,头脑在瞬间清醒了过来。我问监房里的人,这是哪儿呢?他们告诉我:
“这是某某看守所!”
哦,我被他们从小城东邻县的看守所带到了西邻县的看守所。这换来换去的,又是为哪般呢?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头脑在瞬间清醒之后,又在瞬间转入混沌。我匆匆抹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内衣裤,爬上笼板,倒头便睡。
已是深秋,天已渐渐地凉了。我的身躯已是麻木,根本感受不到那一丝凉意!醒来时,同笼子的其他人都已坐在笼板前,将笼板当作工作台,埋头干着活。原先的那个看守所,笼子内也干活。但我待的笼子不干活。我怔怔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有明白,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干活的人也都抬起头看着我。我问:
“这是哪儿?”
那位似乎是笼头的说:“你来时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醒过来呀!”
我抬头看看上方,一样的老虎窗和一样的左右各一排窗户。边上又有人说:
“这是某某看守所!”
哦!我的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缀连。我渐渐回忆起了我坐在车中,看到的两排昏黄的灯光;回忆起灯光外黑咕隆咚的夜色;我进了没有看清招牌的院子;然后是一扇黑色的大铁门;然后是阴森森的甬道;然后是黄灿惨的壁灯;然后是剃头。我摸了摸头,头顶已是一毛不剩!但毛碴碴地扎手,像是没有刮尽的胡子。我又摸了一下下巴,胡子也剃掉了。不过,总没有用剃刀刮得光溜!
他们见我坐在笼板上发怔,便有人问:“你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吧?”
我说:“我在这种地方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
又有人问:“你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我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虽然第一次进这个笼子,但我对这种地方却不是初来乍到。所以,我的口气不会太友好!那个像是笼头的说:
“让你们不要问,你们怎么又问了?少一些好奇心!他来前警官不是特意关照过吗!让你们不要问!也不要干涉他!他想睡在哪个铺位就睡在那个铺位!他也不用干活!他如果要写东西的话,问警官要笔和纸!”
哦,警官有这样关照过吗?这倒让我大为放心了!
铁门响了,大概是警官已从监控中看到我已醒来。他将我带了出去,说所领导要见我。我跟他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办公室内亮着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个看守所总给我一种黑乎乎的感觉。便是大白天,甬道上的灯也亮着。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他见我进去,用手示意了一下,让我坐在办公桌前那张早已摆放好的椅子上。他默默地看着我,我也默默地看着他。他说:
“所长去省城开会了,让我找你谈一谈!我已经对你的基本情况作了了解。我不会议论你涉及的事情的是与非。你也不必向我解释。我只是希望你既然已经进入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我已经让管你们的民警关照你同监房的那些人了!如果有人欺侮你,你要及时向警官报告,他会去处理的。你不要去跟他们争、跟他们吵。这些人的素质都很差!”
我说:“所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人吵架的。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以争、可以吵的呢?我在某某看守所呆了这几个月,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你毕竟也是当领导的人嘛!这点素质总是有的。撇开你我现在的身份不谈,我们也会尊重你!”
我朝他笑笑,他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觉得再说任何话,都已是多余的了。他顿了一下,又说:
“我今天只是受领导委托找你聊一聊。所长回来,如果有事的话,他自己会来找你的!”
“好的!好的!”我说,“我到这里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麻烦。”他说,“我们也是一份工作,希望你能配合好我们!”
我点点头。看来,又有谁出面帮我事先打招呼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地慎重其事呢!
这位受所长委托找我谈话的警官将我送回到管笼子的那位警官的办公室前,朝我点点头,便算是告辞了。我坐在了管笼子的那位警官的办公室里。跟警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说:
“既然领导已经找过你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希望你能支持我的工作!”
我说:“支持是肯定的。只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你能及时指正!我新来乍到,还不懂这里的规矩呢!”
他说:“你不是已在某某看守所呆了几个月了吗!看守所嘛,就是这副样子!”
我问:“你来看守所工作的时间还不长吧?原来是在哪儿工作的?”
他说:“你怎么看得出来?我确实才来几个月呢!原来在派出所工作。”
“看守所的工作,应该比派出所轻松一些吧?”我说,“不过,责任也挺重的哦!
“差不多吧!”他说,“像我这个年纪,到哪儿工作都一样!”
我说:“你年纪还很轻嘛!正是可以大展宏图的年龄!”
他说:“大展宏图?有什么宏图可以展的!当官需要有背景,有后台!我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后台。有什么宏图能让我去展呢!”
他的话,倒让我一时语塞。说得也是!当官如果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哪怕你是满腹经纶,功勋卓着,最后,还不是都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将话题扯开:
“你的孩子应该蛮大了吧?”
他说:“正读小学呢!”
我问得模糊,他答得更模糊。读一年级是读小学;读六年级也是读小学。这中间,差距可是大了去了。
“你呢?你的孩子呢?应该上大学了吧?”他问。
“大学才毕业,刚去英国留学了!”我说。
“看不出来哦,你原先一定保养得很好!”他说。
“很好倒是算不上。”我说,“这段时间被折磨得简直不成人样了!”
“还好!好好地睡了一觉,看你的精神还是蛮足的!”他说。
“强打精神呢?”我说,“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强提起精神来!”
“那倒也是!”他说,“你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如果需要些什么的话,跟我讲一声,我会帮你设法的。”
“好的。谢谢你了!”我说,“我转到这里来后,不知道我在账上的钱有没有转过来?”
“转过来了!”他说,“我已将它放入你在这里的帐上了!如果,你需要笔和纸写什么的话,跟我讲一声,我会给你送过来的!”
“好的!好的!谢谢你了!”我说。
我有些奇怪,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为什么他会认为我要写什么呢?难道在检查我带来的包时,我写的那几首诗被他看到了?不会吧?我还没有进到这里呢,他就已经关照笼子里的那个笼头了。在检查我的包时,我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一叠纸呀!
这是一叠用于包装的废纸。在前面的那个看守所时,有一次要赶着出看守所加工的货物,发了一些加工产品让我们组装。配件是用纸包好的,纸拆下来后,我整理出了一叠。捋平整了叠着。纸虽薄而呈半透明,方方正正的一张又一张,不算雪白。但是,涂涂鸦鸦还是蛮不错的。
我信手涂鸦了几首诗。那叠纸不见了,连同那几首诗。损失倒并不足惜,诗也是信手拈来,没有寓意,也没有目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去取我的包时,给他们翻去了?他们一定如获至宝地研究来研究去了!我的联想随即展开:
当他们研究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时,他们肯定失望透了!我发现,我的思维已经很不敏捷。而且,我的书写也已涩滞。这可是最让我忧心的。我的人生还有一项重大的任务要完成呢!经过了这场磨难,如果我变得木讷和迟钝了,岂不是罪莫大焉!
我顺势向他要了几张打印纸和一支水笔,有写没写,我也得写写了。
也真是奇怪,那几天,我心中竟然常常出现一份莫名其妙的担忧。我似乎感觉到我原先的那位下属出了车祸。在被抓之前,我知道她在学开车。这几个月来,驾照应该考出了。别一拿到驾照就出车祸哦!
晚上倒没有做什么恶梦。但大白天的梦境却让我晕晕乎乎的。听人说,做白日梦,做的必定是好梦!可我的白日梦,却为什么总是让我愁肠百结呢?我这算是白日梦吗?出现这样的幻觉时,我似乎脑子很清醒啊。我甚至看到了她的坟墓!甚至感觉自己跪在她的坟前!这真是让人想想都怕的感觉。但我现在身不由己,也让这样的幻觉折磨得不能自已。
家里终于有人送东西来了,被子和过冬的衣服。警官告诉我,来了一男一女。根据他的描述,我知道,那男的必定是小弟;那女的是谁呢?很娇小的?喉咙有些沙哑?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莫非是她?她随小弟一起来的?真是心有灵犀哦!但愿是她!倒可以省却了我许多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