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从梦(2/2)
我不知道,女孩是抱有一种怎么样的心态走进这家母亲曾经的恋人开的文印商铺的。这家商铺就开在我曾经工作过的机关大院门外。那时,电脑打字复印还算是才兴起的行业。机关里有打印机,但却鲜有复印机。临到大会时,一些资料的准备往往来不及,总会拿去商铺让她们打字或复印。我没有印象,那女孩长得是什么模样?
女孩到了商铺之后,却成了老板的情人。也不知是不是见到了女孩,让他想起了他的初恋?他对女孩母亲的那份曾经的恋情,转移到了女孩的身上?或者是女孩激起了男人曾经的那份感情?总说,初恋是最美好的,最令人难忘的。对这个男人来说,与其说是难忘这份初恋,倒不说是在女孩的身上重续了这份恋情。
刚刚离开家庭的女孩涉世未深。怎么能知道,在她面前展现的是一个玫瑰式的陷阱?男人为她租了房子,安顿好了她的生活。很快,她就投入了男人的怀抱。像是要代母亲偿还欠下的情债一般。
男人已有家室。且妻子长年身体不好。但当女孩缠着他,非让他脱离家庭另娶她时,男人却坚持不同意。我不知道,男人的不同意是出于对家庭的责任,对妻子的责任,还是觉得真的娶了女孩,在丈母娘面前难以抬头?想想也是呵,曾经的恋人成了丈母娘,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嘛!
也许,他跟初恋对象曾经偷食过禁果。现在,当着丈母娘的面,与她女儿做这种事,让他感觉情何以堪?倘如是背着初恋情人做的,倒还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但是,真的公开了,他却不乐意了。
我无法揣测他是怀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租房内将女孩置于死地的?他曾经做过杀猪的营生,杀个人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也许,在他的心目中,人跟猪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居然用他用于杀猪的剔骨刀,将女孩肢解了。将女孩的肉,一块一块地批了下来,放进了绞肉机中绞成了肉糜,又将肉糜冲入厕所中。手段之残暴,委实让人难以想象!这还是人吗!这躯体、这女孩曾与他一起颠狂过哦,他居然能下得了手!
小城晚报上刊出来的照片,是警察带他去起获被他丢弃在河中,捆扎在一起的女孩的骸骨。触目惊心哦!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孩,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灵魂,就这么香消玉殒了。我难以想象,当这灵魂袅袅而去时,对这恶魔一样的男人,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怨恨?但我可以想象,女孩肯定是死不瞑目的!这可是自己曾经委身的男人啊!我同样难以想象,女孩的母亲当她知道了这一切、当她知道了她曾经的恋人在她女儿身上犯下了令人切齿的罪孽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状?但我仍然可以想象,她可能早已是睚眦尽裂了吧!
男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实,对于这样的男人,任何的惩罚,都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隔壁笼子里那位戴着镣铐的男人,肯定是知道小城发生过的这件轰动一时的新闻的。他肯定也知道,那个男人最后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这种等待中的恐惧,也许正日复一日地在折磨着他!尽管有人在为他花钱通关节,他肯定心里也清楚,哪怕是花了再多的钱,能摆到桌面上来,给他换得一个保全生命的机会吗?
据说,通知他到庭去接受宣判的那天早晨,早饭他一口也不能吃下。同笼子的人,好心地递去一袋花生米,对他说:“吃花生米吧!”却遭来了他的勃然大怒。一把抓过那袋花生米,劈头盖脸地狠狠砸在了那个好心人的头上!这句话,落在那一刻的他的耳中,无疑成了一个谶语,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谶语!在小城这一带,历来将花生米当作枪子的代名词。请他吃花生米,等于是在跟他说,请他吃枪子。这能不让他勃然大怒吗?
但是,他的勃然大怒有什么用呢!难道真能改变眼下的这一切?自己伸长了脖子,准备要去挨刀。虽然花去了许多的钱财,谁又敢明目张胆地为他开脱。法庭的宣判是死刑。他回到看守所,从我们的笼子跟前走过时,我看到他一脸黑气,满脸木然。远远地听见脚镣声响,许多人都挤在铁栅栏门后看。天热了,外面的铁门已不再关上,但里面的铁栅栏门却依旧锁得死死的。
人们常说,濒临死亡的人,脸上都会带有黑气。我原先一直以为,只有久病将亡的人才会这样。没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面临死亡时,脸上也会呈现着这种黑气。看来,这种黑气的形成,心因性的原因是最主要的!也不知我感觉到的那种黑气,是真正存在着的,还是我的想象带给我的。
很快,便有人传话给他,让他立即上诉。说,一审法院只能这么判。如果不这样判的话,场面上过不去!这件事情在当地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不判死刑,容易引起人们的议论。而且,死者的家属,也必不肯罢休。上诉了,去上级法院通关节,让上级法院改判为死缓。既可以堵住人们的嘴,又能保住性命。一切才能做得不动声色。哦,这也算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哦!
这个传话,立即让他脸上的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依旧脚戴镣铐,但步履明显已轻松了许多。脸也终于活络了。无可置疑,在他的心目中,保住性命才是最根本的。也不知当他夺取他人性命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上诉当然并不需要他自己去费什么脑筋,外面的人会帮他去做!到时,他只需在上诉书上签上字就可以了!
那个被情人指控盗窃的人,判决书很快便下来了。有期徒刑十二年。看来,他答应了法院的要求。我问他,还打算不打算上诉了?他翻了一下眼皮说:
“都已经说好了的。上诉不是又节外生枝了嘛!再说,我一上诉,检察院跟着抗诉,他们不是又要往死里整我了嘛!”
判决书拿到了之后,他的情人随他的母亲来看守所看他。我问他,有没有责备他的情人?他的情人又是什么态度?他说:
“我为什么要去责备她呢?她也是被逼的。她说,她会等他的!她会好好地守着他们的店铺,等他出来后,再嫁给他!”
我问:“你出来后,还会娶她吗?”
他沉思了片刻后说:“谁知道呢!但在现在的这种情形下,她能跟我说这样的话,对于我,至少也是一种安慰吧!”
他似乎并不太愿意跟我讨论这个话题,随即哼起了一首外国的歌曲。到曲调高亢的那一句时,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借此吼出心中的郁闷?
不过,他说的也是!谁能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现实尚且把握不了,人在现实面前也常常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谁又会去想象未来?再说,就算能想象的到未来,未来也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时光下的现实。又岂是人所能把握得了的!
常听人说,结了婚的女人是家猫,又温柔又体贴;离了婚的女人是野猫,到处抢食吃;离了婚又结了婚的女人是疯猫,恨不得将到了手的男人生吞活剥了!他的那位情人不是疯猫也肯定已是野猫了。谁知道她会在哪儿又找到了可口的男人呢!他却很快便会被送去监狱,一定会在监狱里时不时地吼出他心中的郁闷吧?
笼子里很快便来了一位交通肇事者,一脸的沮丧。但言词之间,又常常流露出他的优越。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是什么原因,使他在沮丧中还保留着这份优越呢?询问之后才明白,他是机关所属的公司里的下海经商人员。说起来有些复杂,但这复杂里面却又增添了我的好奇:既是机关所属的公司人员,本身已在海里,何来下海一说?原来,他口中的下海,是他已经承包了那家公司。让他产生优越感的是,公司依旧属于机关所有。原来如此!
看来,在商场上,他的公司还是赚了一些钱的!有了钱的他,在酒桌上也常常放浪形骸。常常喝醉了酒,开着车发酒疯。据他说,那天晚上,他在某某某大酒店喝酒。他口中的那家酒店我熟悉,这是这里开设的唯一一家外资的五星级酒店。这家酒店的五星级挂牌前,我仍在旅游系统工作。在验收行将结束时,我还是特邀嘉宾呢!
我当然不会跟他去唠叨这些。我只是听他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
那天,他在大酒店酒喝得有些高了。走出酒店时,被风一吹,更有些晕晕乎乎了。他才不管这些呢!驾了自己的车,就往家开。出了大酒店的门拐弯时,他是感觉车似乎被什么刮擦了一下。他也浑不在意,自顾开着车进了自家所在的小区。车子怎么停的,他是怎么上的楼,他已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听到。一直到警察上门,才把他从床上叫了起来。警察带着他下楼,他才看到他的车居然停在了河岸边,车头突出在河岸上,只要再朝前一小步,当时,他便连人带车一起翻落河里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许多的侥幸。是啊!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够侥幸的。如果连人带车跌进了河里,他此刻焉有命在!他也用不着进看守所了。早已一了百了!撞死了人又怎么样?撞死人的人也死了,难道还能让鬼跟鬼去打架?
但是,问题是他没有死,被撞的人却死了!现在,钱也赔了;该花的钱也花了;该打点的地方,也都打点了。他还得为会不会被判实刑纠结。他当然希望能被判缓刑。但看来,他的家人还得到处去烧香呢!花些钱倒是无所谓。赚来的钱本来就是让人花的嘛!但是,这样的花法,让他感觉心中很憋屈。他说:
“我千计算,万计算,去挣这么点钱来。却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了!”
我心中很是感慨,人心本来就是无底洞。有了这样的机会,谁会舍得放弃呢?他做这个冤大头,是他自作孽,又能去怪谁呢?人总说,“上帝要让这个人灭亡,必然会先让他疯狂!”所有的苦果,追根寻源,都是吃苦果的人自己一手酿造的。我又未尝不是如此呢?
被抓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商场上的应酬,也可以用放浪形骸来形容。如果不被抓的话,我还真难以预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在等待着我!也许,死于非命是必然的结果呢!“上帝要让我灭亡,他必先让我疯狂!”但最终我却被另一件事关进这里来了!如果说,被关进这里,是我的疯狂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自然无怨无悔。人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但就我眼下的处境来说,却又是哪儿跟哪儿呢?这可是真让人憋屈哦!
任谁都无法摆脱欲望的左右,人在欲望面前,是多么地软弱啊!我有时常常会想,人在物欲和色欲面前能始终保持淡定的,这个人绝对已不再是人!而已超凡入圣地成了神!只要是人,只要他还存在着人性,他必然难免会有欲望。被关进了笼子,我的所有欲望,也随即被关进了我心灵的笼子。放出去的魔鬼,又都被收进了潘多拉的盒子。但是,谁知道,一俟时机到来,它会不会又重出魔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