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倦梦(2/2)
“不会吧?”我知道我们那位负责这个项目的副总来闹过,但我装作不知道,“拿了一张纸?什么纸呀?”
“呶!”处长将在桌面上的那张纸一推,“就是这张纸。说我们出尔反尔!”
我欠起身子,要来了那张纸。瞟了一眼,便已看清了“边批边建”的内容。我坐下后,不紧不慢地将纸撕碎了,将一叠碎纸随手塞进了我跟前的那个有着半杯水的一次性纸杯中:
“有这样的纸嘛?我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
我的举动肯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是,也肯定让出具这张纸的处室领导和分管局长如释重负。事情已经让我寰转了过来。局长的脸色也愈加地温和了,他说:
“这块用地的手续抓紧办理,让街道抓紧来拿去!你们公司也要吸取教训,今后再不能出现这种未批先建的事!现在国家对违法使用土地的管理很严。卫星遥测系统也一直在我们的头顶转着。一发现情况,一张图片发了过来,你说我们处理还是不处理?处理了,影响了投资商的积极性,会增加招商引资的难度。一顶帽子压下来,我们没有办法向上级领导交代!不处理,我们涉嫌行政不作为,同样没有办法向上级交代!所以也希望投资商理解!”
“嗯,这是我们的工作!”我笑着朝他点点头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等待局里的复工通知了?”
“复工通知我们不会发。街道手续办完后,他们自然会通知你们的!”局长说。
终于化干戈为玉帛。随局长走出会议室后,他说,你打算下海,为什么不早几年呢?早几年,我随便弄几块地皮给你,够你赚了!现在不行了!国家对房地产开发的土地审批很严,任何一块土地都必须进入公开拍卖程序。程序不合法便是违法。我朝他笑笑。一时,我怎么跟他述说,他调走之后的这几年,我经历了多少的是非曲折?而且,这个中的曲折,又岂是我说得清楚的!
土建终于结束了。这是一间大开间的钢构顶标准厂房和一间同样是钢构顶的两层仓库。仓库的西侧是两层的砖混结构办公楼。楼上用作办公,底下做成品库。仓库是原料仓库。
车间内很快便安装了一条生产线。生产线的主要部位应该是那个坩埚了。坩埚内的温度必须达到一千多度。这样配比好的原料才会融化成玻璃液流出来。说是人工水晶,其实只是纯度相对较高的玻璃而已。坩埚的内壁必须用白金打造。其他金属很难挡得住这样的高温。出来的产品已码在西侧成品库中。这只是另一种产品的原料哦。我希望能看到用这种原料制成的终端产品。律师说,在本省的某某县,有许多生产厂家,都是以这个产品做原料的。于是,决定去那个县实地考察一番。
考察一番之后,觉得这些终端产品品相一般,就像是水晶王子,偏偏要披上一挂和尚的袈裟一般。有些不协调,有些不伦不类。材质与镌刻上去的内容如此不般配。到底是中国文化底蕴的浅薄?还是设计师文化层次不高。原本设计八条生产线的厂房,只上了三条线,质量便一直上不去了。也不知是技术员的技术问题,还是他受了律师的蛊惑,他是想让大股东明白这家工业企业缺了他不行。
他是知道律师这段时间与大股东在闹矛盾。我很清楚,矛盾的起因是装饰公司的女副总的父亲,被聘在这家公司做机修工程师。律师指责他,在购买配件时,收受了回扣。于是,矛盾迭起。女副总奋不顾身地加入了这个战团。开始对公司的生产横加指责。从律师的角度看,女副总的父亲,原本便是在另外的厂收了贿赂才受到处分的。用这样的人,他肯定心有戒备。也许,他也明白,大股东安排女副总的父亲来这家公司是有意识的。是按下一个眼线,他是想借此说事,清除此人。但是,却是因他考虑不周详,引起了大股东对他的反感。
从大股东的角度看,他本来便对律师怀有戒心。在受了律师的蛊惑,他下决心要上这个项目时,他坚持要律师投入一部分资金,要将律师捆绑在一起,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律师投入资金毕竟占少数。如果,律师在经营这家企业中,采取手段,抽回投入的资金,实在是再方便不过。派个眼线,密切监督律师也是再正常不过。偏偏律师是个人精,这点小伎俩哪有识不破的?大小股东之间,终于以女副总父亲的事情作为引燃矛盾的导火索。
大股东很纠结,几次有意无意的跟我说起此事。我却一直认为,处理此事要慎重。关键是律师如撤股不合作,势必会影响到他请来的那位技术员的去留。这家企业如果没有了这位技术员,生产的质量还真不能维持。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稳定才是大局。求大同存小异,才不会给企业造成伤害。除非有技术人才的后备人才。在当时的情形下,这样的人才,还真一时难以物色得到。
产品的前景,虽然没有像律师原先鼓吹的那样天花乱坠。但是,如果我们能与国际品牌施华洛世奇这样的专门做水晶玻璃饰品的公司挂上钩,今后将终端产品延伸到饰品的话,前景还是有的。为了能让这家公司的产品能在国外有个销售的渠道,我曾与市外经贸委联系,想去欧洲设立一家营销部。市外经委的副主任是我的同学,我让他帮忙操作设立境外机构的事宜。他倒满口答应。但如果,公司未见成果,便起了矛盾。这一步还怎么跨得出去!难道真的将公司的产品定位在某某县的那个市场?这是让我很纠结的事情。
但是,我的要慎重的建议,显然没有引起大股东的注意。我看看无法逆转他的思路,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说如果你一定要逼某某退股,也必须先让我去沟通好技术员的工作。如果技术员心存芥蒂,接下来的文章便做不了了!他先是不置可否,最后他说,要么你找他谈谈看!我思虑再三,该怎么去跟技术员谈?技术员虽然也是股东,但是他和我的股份一样。他是以技术入股,我是以房产公司的资金划转入股。我们都没有自己的现金入股。而且平时我跟他交往不多,任何一次的接触都没有能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难道我第一次找他便能达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了吗?虽然他的年龄略小于我,但他毕竟在人生上经历过大的坎坷,有了悲伤经历的人,必定会对人有戒备心。
而且,他是一个技术型的人哦。知识分子曲里拐弯的心思肯定会比一般人多。还真不太好谈哦。谈深了不好,谈浅了达不到目的,谈直白了,人家不一定能接受得了。谈隐晦了,也许人家会装作没听明白,这对我实在是悖论连接着悖论了。但是谈还是得谈,不谈我还真担心哦。
我打了电话给他,问他抽不抽得出时间?抽得出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下?他一口应承,行的行的,我马上过来。一会儿,他来了。一如既往地拘谨。我说这段时间,我知道你有压力。产品的质量不太稳定。不过,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我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我们都是股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哦。”
“是啊,是啊。”他说,“我也在想办法,你也知道,影响产品质量,一在于原料的配比,二在于温度的把握。一块坯料,如果出现气泡,等级就会下降。”
“办个企业不容易呢!”我说,“像你来这里,也就身家性命都放在这里了,自然会更加珍惜。”
“我当然珍惜了!”他说,“对某某我有知遇之恩;对老板,我同样也是知遇之恩。这段时间,质量一直有些问题。我也一直心里很不安。”
我没有试探他,他反倒试探我了。显然,他一接到电话,便在猜测我找他的用意。也许,已经跟律师商量过了。既然,他的话题朝那边靠,我便很自然地跟了过去:
“这段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疙里疙瘩的。合作关键是要合心。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请你来,便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
他沉吟了片刻,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么直接。他说:“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心里有想法。我也想,有机会跟你们沟通一下。人与人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矛盾。你刚才说的是对的。合作关键是要合心。我不会参与到这些矛盾中去。我是搞技术的,搞好质量才是我的本份。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合作,还真融洽不起来呢。”
我说:“我也感觉到了,我和某某虽然是朋友。但是,我不想去评论矛盾双方的是非曲直。我只关心公司产品的质量问题。”
他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总不能逼他明确表态,他站在哪一边?老实说,如果让我表态,我也真无法去表这个态。我说:
“你有机会的话,应该跟老总多沟通,谈谈你的想法。你认为从你的角度看,应该怎么来管理这家公司。对于你来说,可能还真是任重道远呢!”
他说:“看看有没有机会!”
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主动与老总沟通?我只是轻描淡写地给董事长讲了讲跟技术副总的交谈情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那位技术副总沟通过。但是,那位律师是肯定要离开了。我不知道,律师的退股是怎么处理的。我只知道他当时入股的资金,是将被套牢的股票割肉处理才凑齐的。在一次偶然机会里,他曾经向我抱怨过。
在确定要离开了的那天晚上。他提议在一起吃个饭。吃饭被安排在一家小餐馆中,点了一些家常菜,很随意的氛围。但是他跟董事长之间的话里,似乎都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颇费人猜测。我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们,也不想去评判他们之间的是非曲直。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是非曲直。只有当事人之间才一清二楚。不是旁人所能判断得清楚的。晚饭在这种玄妙的语境中开始,也在这种玄妙的语境中结束。双方似乎都用尽了心机。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都觉得有些累!晚饭后,各自走回自己的车子。律师说,他的车子没有开来。他是坐出租车来的。问我能不能送他一程,我说:
“没有问题啊。我反正跟你同路嘛。”
他上车后,跟我说,他是特意不开车的。他说:
“我本来想今夜把自己灌醉了,有些清醒时说不出口的话,可以趁着醉酒说出来。但是,你们今天一直这么冷静,一点喝酒的气氛也没有给我创造!”
我说:“我喝醉了酒,现在还怎么能送你?”
车子在到了拐弯处,我正想朝左拐弯,他却让我朝右拐,说送他去某某饭店。一路无语。我知道,他要搭我的车是想跟我说什么?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到了这家饭店的门口,他又不让我拐进去,让我一直朝前开。拐进了饭店北侧的那条小路。在一家ktv舞厅前,让我停车。临下车时,他说了一句。
“阿某,接下来,便轮到你了。”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后,我的心随之一沉。他的语意中,颇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味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