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阑梦(2/2)

“这一次的这么分工,证明你确实不太好弄!”她说。

“怎么?这样的分工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你不知道区领导在找他谈话时,跟他明确是分管旅游的吗?”她狡黠地看着我。

“区委领导没有跟我说。”我说,“他本人倒确实跟我说过。区领导既然不跟我说,我只道是他自己在分工上挑挑拣拣。再说,这个政府部门的内部分工,毕竟是局党组的事,是局长的事!”

“道理是在你这一边!”她说道,“区委领导的意图也是为了加强对旅游工作的领导!”

“我知道区领导的苦心!”我笑道,“现在由我亲自分管这一块,不是更能体现区领导的意图吗?”

“这种事,也只有你才会做得出来!”她笑道。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很快便会传到区委领导的耳中。但愿他们能理解我的意图吧!人在官场,有时不得不如此。“尖尖头”也罢,“难弄”也罢,这就是我真实的一面。

大概是我的这一手留给区委领导的印象难以磨灭。那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省城下派来的分管区长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立即去一个茶室。我也不便问,有什么事情?既然是领导打电话来,我便去就是!我骑上自行车急急地赶了去。从我家去他所说的那个茶室,还真是有一段路哦!差不多近二十个分钟,我才赶到了那里。区委领导居然也在!从他们见到我的瞬间,脸上那种不同的表情,让我感觉他们是在打赌。赌这位新来的副区长能不能一个电话将我召了去!那位新来的副区长脸上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区委书记的脸上是明显的意外。我问,这么急吼吼地唤我来,有什么事?副区长吱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旁另外的那两位掩着嘴在暗笑。这令我有些恼怒。但我又不便点穿,甚至在脸上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悦来!

茶已经叫来,我捡了碟子中的一粒青豆丢进嘴中,掩饰自己的一时无话。还是区委书记打破了尴尬,他提议打牌。他们四个正好凑一桌,我也不便参与其中。我很自觉地在一旁做观众。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很纠结,市旅游局要组织各县(区)的旅游局长和职能科的科长赴新疆考察。我的外出必须经区委区政府领导的同意,我正担心,他们是否能同意。这次机会这么好,我岂能放过!于是,我便跟分管副区长说:“某区长,市旅游局要组织县区的局长新疆考察呢,我正想向你汇报。”他顺口说,搞旅游的,是得出去考察考察!开阔一下眼界嘛!有这样的机会就去嘛!他的回答倒是挺爽快。而且,区委书记也在场呢!我的汇报算是一步到位了!

俗话说:“有失必有得”。如果说,他们打赌,看我会不会去,有着戏弄人的故意的话,那么我的借机汇报就是不动声色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了。失和得其实并不是绝然的。失中常常包含着得,如同得中常常隐含着失,是一样的道理。关键在于人置身于当局,能不能保持着那一份清醒,不在失中沮丧,也不在得中忘乎所以。便能将失转化为得,将得牢牢守住。

去新疆的这一路是愉快而放松的。这一份的愉悦,既是因为新疆总能带给我许多的欣喜。更是因为同去的人都是从事旅游业的同行,说话间少了许多拘谨。飞机飞临新疆的戈壁滩时,戈壁滩上出现的裸煤自然的袅袅白烟,让人感觉到这片土地的神奇。到达乌鲁木齐的第一夜,我们入住在一座花园式的酒店。晚餐时,我争先要了一盘手抓羊肉。我虽然是汉民族,但是,对牛羊肉的喜爱,却远胜于猪肉。新疆的手抓羊肉,我可是久仰了,到了这个地头,我哪里肯放过!

大概是因为点的第一道菜是手抓羊肉,上的第一道菜居然也是它!才端上桌,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便扑鼻而来!这太让人吃惊了!这与我想象中的美味简直是南辕北辙嘛!尽管我饥肠辘辘,但是让我闻着这股羊膻味,咀嚼羊肉,我却实在难以忍受!同伴们好心的将这盘羊肉转到我的跟前,我却赶紧将它移开了。同伴们诧异了,刚才喉咙这么响的抢着要手抓羊肉,怎么羊肉端上来了,却推开了呢?还用手捂着鼻子?我说,这羊肉太膻了!这股味怎么能让人受得了!人都快给他熏死了,哪里还有胃口去吃它?他们却抢着说,羊肉如果没有这一股膻味,还叫羊肉吗?吃羊肉享受的,便是这股膻味嘛!这样的话,我可实在不敢恭维。

家乡的羊肉,不管是红烧还是白切,不管是拆骨还是带骨的。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紧要的事,就是想着法子将这股羊膻味去除了!用萝卜做锅底,用甘蔗稍垫锅底都是为了拔去这股膻味。如果一盘羊肉端上来,带来的是一股浓浓的羊膻味,这家食铺肯定难有回头客。但是,新疆人的吃羊肉便是为了这股羊膻味,这恐怕不仅仅是饮食习惯的不同,简直是饮食文化的差异了!

车在戈壁滩上走,我看到了风化了的石壁在戈壁滩上耸立着,风在风化了的石壁间回旋,发出“呜呜”的鸣声,这是在诉说着这被风干了的历史吗?难得在戈壁滩上的远处望见一头奔跳着的羚羊,才让我感觉到这热气腾腾的戈壁上,居然还有活的生命存在。这奔跳着的羚羊,便是这生命的音符了。戈壁滩上的那东西南北卷起来的一股风,能卷起一根尘柱。这旋转着的巨大的尘柱,在戈壁滩上游动着走。在我的眼中,便是“大漠孤烟直”的景象再现了。可惜,走了一路,我一直看到的,只是茫茫戈壁,却不曾看见有河流。如果有河流的话,我便能看到‘长河落日圆’的这样的胜景了。

人生中,总会有许多不如意,正因为有着许多的不如意,才诱使着人们去追求圆满。在车上,有人问,怎么去看待这个不可知的人生。我说:

“在三十岁之前我追求完美,总希望每件事都能尽善尽美,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到了三十五岁,我接受了人生的各种残缺,觉得只有在残缺的映衬下,完美才能显示出它的完美。但是,到了四十岁,我才知道,其实残缺本身就是一种美。生活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残缺,才显示了它的色彩斑斓,他的多姿多彩!人生是不可知的,但是,也是恒定的!正因为这一份不可知,才吸引着人们不断去尝试、去探索;在尝试中获得欣喜;在探索中收获结果!人生又是恒定的!性格决定命运也罢,奋斗决定命运也罢。其实,人一生下来,他都会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人生中的福祸也是恒定的。所以,古时候的人常说,‘要惜福。’为什么?如果,福是一个恒定的数值的话,惜福,才能让福缘绵长。祸也是如此,‘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该来的总会来,又岂是人所躲避的了的!人所能做的,只是让祸尽可能的小一些而已!”

同车的人笑我,这是典型的宿命论。是啊是啊,在不知不觉中,在对人生的感悟中,我是已觉得自己越来越宿命了。

车在戈壁滩上走,没有行人,没有来往的车辆。就好像人生的旅途,从心灵的角度说,始终是孤独的。哪怕是相濡以沫的伴侣,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彼此的所思所想。父母也罢,兄弟姐妹也罢,朋友也罢,亲戚也罢,谁会关心他人的内心到底是在想什么呢?是语言的贫乏,难以真切地表达灵魂的呼唤吗?不是的。灵魂的本质便是孤独的,是排异的;而不是敞开的,可接纳的。这是因为人性的本质便是丑恶的。谁会将自己丑恶的一面无所顾忌地袒露呢!将丑恶的内心包裹起来,向旁人展示的,是尽可能美好的一面。这是人性的本能。

虽然,从佛教的意义上说,从禅宗的意义上说,这世间其实并没有丑恶和美好的区分。丑恶与美好都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丑恶,往往包含着美好;而美好,也往往包含着丑恶。能否看出这两者的区别,只是人的视角不同,对事情的了解程度不同,感觉到事情与自己灵魂的契合程度的不同而已。就好像一朵正开着的艳丽的花,在世人的眼中,花儿总是美丽的;但是,在植物学家的眼中,花儿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如果将花的实质的展示了,他们还会对花竭尽赞美吗?女人还会为了装扮得更漂亮,将花儿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吗?展示生殖器官也没有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异性之间的吸引,难道不是因为如此的彼此吸引吗?是因为这一份的吸引,才完成了世间万物的繁衍。

但在道学家的眼中,如此直白的话,似乎成了诲淫诲盗了。在这个意义上说,真实的却是丑恶的,丑恶的却是美好的!美丽的花朵,总会散发着芬芳。人们常常会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享受这一场芬芳。没有任何的顾忌,认为这是美的享受。那么,在享受这份美的时候,谁会去想,花朵散发的这一份芬芳是为了完成性吸引呢?是为了吸引蜂蝶来吮蜜,将花粉传达给异性?蜂蝶吮的蜜又是什么?与世人爱液的流淌有区别吗?蜂儿采集了花蜜酿成了蜂蜜,人们食如甘饴。人们将排泄物和腐烂的动植物,做成肥料,用来浇灌植物,使植物生长的根壮叶茂,就是化腐朽为神奇。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丑恶转化成为美好最直接的诠释了!

而禅宗可能会质问,这腐朽是丑恶的吗?车子经过克拉玛依大油田,无数的吊杆正在将地底的原油抽上来。这些原油的形成和现代的被利用,谁能说,这不是化腐朽为神奇呢?

北疆哈纳斯是美丽的,它的美丽在于它的神奇。这一份神奇源于哈纳斯湖的神秘和不可知。据说,哈纳斯湖中有湖怪。我们乘船划游了一圈,并不见有湖怪出来作祟。倒是领略了北疆难得的那一份江南秀色。西侧的山峰倒映在清澈的湖中,显得黑黝黝的。这一份的黑,更让湖显得神秘。

清晨的哈纳斯湖是宁静的,浮白色的水汽弥漫。湖畔的村庄里偶然传来一两声鸡啼。林中的小鸟啼鸣,婉转而悠长。我与同伴穿行在与人齐高的茅草中,享受着天人合一的那一份甘美;哈萨克族的毡色是吸引人的。主人也是好客的,就如同马奶子的芬芳,留在我们的齿颊间;哈萨克的骏马是温顺的,棕红色的马背上驮着我和同伴“嘚嘚”而行。身子一晃一晃的,像坐在湖中的那一叶小舟上。哈萨克的篝火晚会是狂野的,但是,我拉着同伴的手曼妙起舞时,心中拨动的却是小夜曲。一个眼眸能够荡尽心中的温柔。哈纳斯湖畔的草原是美丽的,不知名的花儿像毯子一般的展开,一直连绵到远处。置身于这样的花海中,令我常常心生幻想,以至于心潮激荡,以至于我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快跌进了温柔乡。

哈纳斯的夜色也让人陶醉,是那一份宁静。我拉着同伴的手在小树林中穿行,听耳畔传来小溪的流水声,这无异于难得的天籁了;车经过成吉思汗墓。墓庐不高,却透着庄严,我不知道这份庄严的感觉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名字?还是因为那份驰骋天下的强悍?墓庐中并不见得真正躺着成吉思汗,但他的威名已给墓庐罩上了耀眼的光环。

车在戈壁滩上走,我们看到远处那一片连接着天的向日葵,这本身便是奇迹了!最让人感到神奇的是到那葡萄沟。随着石阶步入沟中,一弯溪流在一侧蜿蜒,没有声息。沟中小道旁一直延伸着的葡萄架上,挂着一串串琳琅的绿色葡萄、明黄色的葡萄和红紫色的葡萄,却让整道沟诗意盎然,生机喧闹。据说,浇灌葡萄沟中葡萄藤的水,源于坎儿井的地下水。谁能想象得到,这满目的葡萄下,竟常淌着一汪甘流呢?

葡萄沟的左近,有一个小集市。小集市上所有的摊点,都无一例外地出售着葡萄干。耳熟能详的新疆口音的汉语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摊点的内侧,便是摊主的地下蜗居点。我走入他们的地下蜗居参观,虽狭长而小,却一间连着一间,与地面的房屋结构无异。地下确实比地面凉爽了不少,这份感觉上的差异是明显的。蜗居虽小,却很整洁。呈现了蜗居主人的爱美之心。

站在集市朝远处望去,远处是一排土坯砌成的小屋。摊主告诉我,那便是将葡萄晾成葡萄干的场所。将一串水嘟嘟的新鲜葡萄挂在小屋中的一条条绳子上,依靠小屋四壁上布满的通风口,带走葡萄的水分,葡萄便成了葡萄干了。这还真是纯天然的葡萄干制作方法哦。距葡萄沟不远,便是一座城市。距这座城市不远,便是《西游记》中吴承恩笔下的火焰山了。

火焰山是连绵的丘陵,车距火焰山远远地便停了下来。我们一打开车门,一股蒸腾的热浪扑面而来。甫一下车,全身已热。但是,被热浪逼出来的汗液,在瞬间,便被热浪收了去。全身干干的,并没有汗的踪迹。这应该是火焰山的神奇了,说火焰山,其实没有焰,也没有火。只是被当年齐天大圣用芭蕉扇扇灭了!如果没有当年的芭蕉扇,火焰山烈火漫天,又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哦!

车终于走完了戈壁滩上的行程。我们去了甘肃。考察鸣沙山和敦煌石窟。说鸣沙山只是沙的丘陵,风起时,丘陵便传来“呜呜”的沙鸣。沙以丘陵为依赖,丘陵却因沙而闻名。骑骆驼行走在沙漠口,满目的苍凉。“沙漠之舟”一晃一晃的,紧张而惬意交织;悠然和枯燥融合。这是一份难得的人生体验。爬上坡顶,我已是气喘吁吁。同伴笑我,怎么累成这样啊,我说,连日奔波我能不累吗?同伴压低声音说,说得声音这么响,让旁人都听到了!又紧张地扭头看旁人脸色。我不明所以地瞥了同伴一眼,无所顾忌地坐上了滑板顺坡而下,完成了这个旅程。

去月亮湾特意安排在夜晚。大概是只有在夜色中,才能体会沙漠中这一泓水的神奇吧!依旧是骑着骆驼,晃悠悠地走在沙漠上。后骑看前骑,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倒有清晰的驼铃声传来。神奇的月亮湾,其实只是一个半月弯形的水池,自然无法与南国的池塘和倒映的月色相比。但在沙漠中出现这样的水池,却是神迹了。

在沙漠上奔波了一天,回到宾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卫生间洗澡。水从头上洒下来,带走了一天的兴奋和疲惫,也带走了满身的细沙。跨出浴缸,缸底居然铺了一层厚厚的细沙!真让人瞠目结舌!

在敦煌的莫高窟,却是另外的一份心境。宗教的让人崇敬,是因为宗教带给人的那一份神秘。走进莫高窟,这一份神秘便扑面而来。抬头望去,石窟门洞林立,一排一排的,每一个门洞都在向外释放着神秘。走进石窟,两侧佛门雕塑壁立;穹顶上,飞天姿势曼妙,甩出的水袖和飘带无不显示着飞天的诱惑和逗弄。让我颇感意外的是,穹顶上的飞天,无一例外的都显得肥硕。与时下的追求骨感美简直是天壤之别!看来,佛门的见识与世人的见识实在是不能等同的。

在那尊侧卧着的释迦摩尼像前,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侧卧着的释迦摩尼真的已经洞彻了人生了吗?如果他真的已经洞彻了人生,何以站在他的卧像前,我依旧充满了迷茫?而他的经述的变种却依旧能迷惑那么多的人!如果他并没有洞彻人生,那么他在菩提树下,到底顿悟了什么呢?何以他的教义能让这么多的人顶礼膜拜!千百年来长盛不衰?

莫高窟大门前,有一棵树。树冠如伞,树下有许多人正站在那儿乘凉,躲避着头顶烈日的烤晒。我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我似乎觉得,这树便是菩提树了。但能在树下顿悟,真正修得正果的,又有几人?

在兰州,我与同伴脱离了团队。参观了兰州的山山水水。也算是对整个旅程做一个总结。兰州同样是令人难以忘怀的!难以忘怀的是,兰州便是那一面镜子,在镜子中,我们看到了真我。完成了从感觉到直觉的跨越。这是从感性到理性的逾越,因为这一份逾越的存在,在后来的岁月中,感觉和直觉便常常融合在我的心中。这一幕是真切的,是让人不敢忘怀的,也是让人遐想联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