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横梦（1/2）

……我站在一座高高的石桥上。桥是那种常见的古老的桥，桥面的两侧有柱子和长条石侧竖着的护栏。桥柱和护栏都棱角分明，像是新近铺就的。我望着桥下，右侧的河，因流水湍急，而产生了一个很大的漩涡。旋涡中有很大的鱼在随着旋涡转。我手中捏着一根钓杆。我将钓线抛向漩涡。漩涡上像是有风，挂着饵料的钓线，总被风吹向一旁，无法抛进漩涡中去。许多的鱼都在朝我翻白眼，似乎在嘲笑我，怎么这点本事都没有！它们唼动着的嘴巴，像是在告诉我，它们很想吃我投下去的钓钩。我很着急，但是偏偏钓线不听使唤，总是被风吹向一边。上游正有一条大鱼直直的朝桥这边游来，背鳍高高地直竖在水面上，极像是海中常见的那种水雷。我已把它当作了水雷，我似乎明白水雷这么快地朝这里冲来，是为了炸掉这座石桥。我的双腿开始打颤，内心的恐惧，让我迈不动双腿。我一紧张，手中的钓竿掉落在了河里，钓竿直竖着，被卷进了那个漩涡。像是漩涡中被插上了一根高高的天线，漩涡中的群鱼在哈哈大笑……

加拿大、美国考察了回来了。工作和生活又归入那条波澜不兴的河流。这似乎让我很无奈。那个实习生并没有因为我有意跟女同事接近而离我而去。实习生实习结束后已离开我们单位，但她总会时不时的在我的周围留下她的身影。我知道，她这是在有意向我表明她的态度。我却只能常常假装并没有看到她！

我已感觉到这是一种危险。这种危险的结果，很可能会将我焚为灰烬，但我却不能直言相告，我担心一刺激她，那个危险的结果，便会提前降临。但是，我却又似乎很享受被她的关注，并因此而常常内心窃喜。这真是一种要命的矛盾心理。

节约与能源开发利用的考察回来后，我建议的乡镇撤、扩、并方案一直未见实施。我还以为我的建议没有被采纳。没有被采纳，这也很正常哦。我毕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我想只要我出于公心，建议没有被采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在区机关大礼堂开会，我正坐在区新设的经济开发区管委会负责人一旁。这个开发区的设立，起初阶段是由我负责协调的。后来，他接手后，我便不再插手这项工作。趁着会议尚未开始的当口，我顺口对他说，希望他在开发这个新区时，要不拘泥于现行政策的一些条条框框，胆子大一些；步子大一些。他的脸上泛起了一阵很奇怪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仍然会对他这么说！

他说，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呀！你在镇上工作的这些年，胆子够大，步子也够大了吧！全镇的经济一下子跃上了全区第一的台阶，恐怕经济发展的排名在全市也在前几位了吧？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的是人家对你的不断地调查！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想打开局面，必定会得罪一些人。我又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让他们去查好了！他说，你真的不知道呀！这段时间又查的热火朝天的呢！你居然还跟我说：“胆子大一些，步子大一些！”我可不想像你那样打肿脸充胖子！我笑了。说，我什么时候打肿脸了还胖子？又在查，这件事我倒确实一点也不知情。我一直以为，那次追究我负有领导责任的联建房事件，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的调查也结束了。怎么，他们居然又在查了吗？

看来我离开乡镇已经几年了，这几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调查！查吧！查吧！他们不嫌事儿多就去查呗！反正我也经得起查！没有的事总不可能查出有来！邻座关切地看了我一眼，问：

“怎么？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又在查你呀？”

“不知道啊！”我摇摇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又不太不方便去打听。再说，去打听干什么呢？徒添烦恼而已！”

“你的心态倒确实是好！”他说，“换个人恐怕是早就撂担子了！不过，我提醒你哦，你可确实要小心了。好像是有人存心要跟你过不去呢！”

“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了呢？”我说，“我又没有得罪过谁。不过，如果我确实经不起查的话，可能也不会拖到今天还在查了！”

“那倒也是！”他点点头笑道，“都查了这么多年了，最终查出些什么来呢！反倒将人心都弄得凉了！现在谁还会像你那样去扎扎实实地做些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再说，现在乡镇的领导也没有心思考虑工作了。接下来，头上的这顶帽子戴不戴还是一个问题呢！谁还会去想工作上的事呀！”

我吃了一惊：“又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乡镇马上要撤，扩，并了！据说，方案已经定了，也不知道怎么个撤，扩，并法呢？”他说。

哦，天呐！还未实施，消息却透露了出来，这接下来的文章还做得好呀！像这种行政区划调整的事，要在各乡镇全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实施，才可能尽可能多地保证国家资产的不流失！如果未实施而底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乡镇难免会用尽手中掌握的那点权力。突击发钱、发物是谁也控制不了的。等到发钱发物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现象，还能用纪律去约束谁呢？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乡镇撤、扩、并这件事的呢？”他狐疑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原本我是知道这件事的！更不能说这个撤、扩、并的建议是我提出来的，而且，方案也是我拟定的，我只能真的装糊涂了：

“我真的从未听过这件事！我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嘛！我回来后，也未见区里为这件事开过会呀！”

大会开始了，他不再跟我闲聊，拿出了笔记本翻开，另一只手拿笔，也不将笔帽拧开便将笔支在笔记本上，装出一副正在做会议笔记的样子。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眯起了眼睛。我不再惊动他，让他梦游太虚吧！但是，乡镇撤、扩、并的事底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这件事，我得设法赶紧告知区领导。既已如此，便更不能再拖了。

台上，区委书记正在讲话，毕竟新上任，兴头正高，中气正足。区长和副书记分坐在他的两侧。我走去区长这一侧的台下，朝区长悄悄招了招手。我走去台边时，区长便一直看着我。见我向他打招呼，他便从台上走了下来。我请他随我走进了会堂后的那个门厅里，便将我刚才听到的乡镇撤、扩、并的传言和我的担虑，一一说给他听。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点的头说：

“这倒确实要引起警觉了！这件事看来不能再拖，得抓紧处理了！哦，对了，你的这个建议很好！区委政府已原则同意了你的建议，报告已呈上级，正等待上级的审批。我再去催一下吧！”他转身欲回会场，又掉过身来说，“此事到此为止，你也用不着去做解释了！你提出的方案有改动，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方案是肯定会有改动。这么多的领导，哪一个水平都比我高得太多，考虑问题自然也比我透彻的多。我的方案中，是在如此匆匆的状态下拟就的，全当是引玉的那块砖吧！

乡镇的撤、扩、并工作很快便开始了。工作铺开前，区委政府召集了各乡镇的班子成员会议，公布方案，发布人员调动方案，忙得不亦乐乎。这与部门的工作牵涉不大。我自然也不会再去操这份心。

那位实习生终于发现了我跟女同事的接近。她那天气得脸色发白。似乎想跟我说个明白。我能跟她说什么呢？我只是很奇怪地跟她说：

“怎么？你不知道呀！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不然，你怎么会跟她走这么近呢？”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终于决然地转身离去！我却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终于可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了。但是，还不行，身边的这一位怎么办？我开始不着痕迹地慢慢的疏远她。我开始时不时地提醒她，该找男朋友了！

“我不”她说，“我这辈子不嫁人了！”

“为什么？”我正言道，“哪个女人最终不嫁人？”

“你！”她噘着嘴。

“你今后总得有个家庭呀！”我真诚的说，“有个男人在你身边一直呵护着你，总比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好吧！再说，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也不放心呀！”

“你现在知道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了呀！”她噘着嘴说，“让你来，你总说，你很忙，你很忙！有几次，我就在你家的楼下，看到你明明在家里，却骗我说，你在外面应酬！还说酒喝太多了有点上头！”

我断然否认：“你在说什么呢！我干嘛要骗你！”

“就是！就是！你就是常常骗我！”她撒娇地说。

我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还不是为了你好！我是有家庭的。我妻子你熟悉，我女儿你也见过！你说，我能离开她们吗？我明知不可能离开妻女，却又不逼着你离开，这不是在害你嘛！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来得及！年龄渐渐大起来了，再下去就来不及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想嫁了，都没人要了。这不是因为我而害了你嘛！别犯傻了！”

她朝我忽闪着的她那一双秀目，细细地咀嚼着我所讲的话。我知道，对她，我是有愧疚的。我利用了她，达到了让那个实习生离去的目的。在手段上，是不道德的，甚至是下流的。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我的脚步。我知道，如果，我再不下狠心的话，我真的走不掉了！

没过多长时间，便有消息传来说，她终于谈男朋友了。我没有问她，也假装不知道。真希望她能找到一位真心爱她，疼她的好男人，能让她一生幸福！

那天，我曾经的部下，已在区委组织部工作的年轻人突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将调任其他单位任局长，党组书记。我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有些发懵。也没有问是调往哪个单位，他已将电话挂了。显然，在组织上未正式找我谈话之前，他就把消息捅给了我，是组织纪律上不许可的。他鼓起勇气，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是念旧情。我自然不会不念这份情，虽然我心中满是疑惑，我也不愿打电话找领导去打听。没有这个必要。再说，就算我探听到了确凿的消息，哪怕我不满意去这个单位，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天一早，果然，组织部来电话，通知我，即去区委会议室，领导要找谈话。我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已坐满了整整一屋子人！怎么？有这么多人换岗吗？我看看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局长，副局长，都是老面孔哦。他们见我进去，也都微笑着朝我点点头！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换岗了哦。一个一个陆续被叫出去了。出去了便没有再回来，谈完了话，自然也不用回来了嘛。趁早去整理材料，准备办移交吧！当会议室中只剩我一个人时，我心中便开始嘀咕了，什么意思啊，最后一个找我！终于门口叫我的名字了。我快步走去区委副书记的办公室。才到门口，我便说道：

“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最难谈啊！所以，要放到最后一个找我！

区委副书记朝我笑笑说：“放到最后谈，证明区委对你的任命重视！时间也充裕一些嘛！”见我坐下后，他才说，“你肯定已有思想准备了哦？区委这次考虑将你的位置挪一挪！”他看我不吱声。又接着说、“区委决定想调你去文化体育局任局长。党组书记！想听听你自己要什么想法？”

“文化体育局？”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搞过文化体育工作呀！这不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嘛！”

从计划与经济委员会调往文化体育局，无疑是从权力中心调往权力的边缘！说实话，要不是前不久，区长让我去这个局了解建办公室和店面房的资金缺口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局猫在哪个角落里呢！

这个局前段时间打了报告来，说局办公条件太差，利用旧办公房的好地段，想翻建办公用房，再顺便建一些店面，可供以后办公室经费和活动经费的短缺贴补。报告申请是有要求拨三十万。区长让我实地去看一看，提出一个财政拨款的建议。我这才找到了这个局。局长接待了我，陪我看了当时的办公条件。确实屋子已漏，办公用具破旧，不翻建是不行了。

设想也挺好！翻建时，朝里推进一些，朝外拓展一些。可以造两排房子，临路的那一排今后可供出租；里面的那一排用作办公用房和贮藏室。我跟局长说：

“你一开口就要三十万，区长手里哪有这笔额外的资金！你又不是不知道，区财政是半独立财政！是保吃饭财政！”

局长说：“既然要翻建公用房，我总得向区长讨一块资金啰！”

“你建好之后的那些店面，不是可以出租嘛。资金不是很快便能回笼嘛！”我说。

局长一时语塞。我也不想让他太为难，便说：

“这样吧！，我帮你去跟区长说，区财政拨给你十万元，其余资金，你自筹解决！”

他赶紧一迭声地说：“好！好！好！十万元就十万元！不过，这十万元要早一些给我！”

“区长答应给你了嘛，肯定会给你的！我会让财政尽早拨给你！”我笑着说。

他连连称谢。回到区里后，我向区长汇报了了解到的情况，建议区长拨十万元给这个局，算补这个局自筹资金翻建公用房中的资金缺口。区长同意了我的建议，顺手拿过这个局的申请报告，在报告上签了字。让区财政划拨十万元。

唉！真是阴差阳错哦！这个局的办公房应该还没有翻建好吧！我就要去那儿当局长了！区委副书记是个明白人，这样的安排，换成其他人心里也必定会有想法。他说：

“有想法，你就说嘛！我会将你个人的意见汇报给主要领导的！”

“有想法？没有啊！我为什么有想法？有想法有用吗？”我矢口否认，我见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把调令给我吧！”

他将那个信封朝我这边一推：“调令在这儿，你看还需不需要我跟区委领导再说说？”

我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在我的调动问题上，他曾帮我说过话。我沉吟了一下，对他笑了笑说：“随你吧！你看着办！”在我拿起桌子上的信封，起身要离去了，他才无奈地说：

“你这个人啊！”

我急急地离去，并没有细细地品味他这句感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