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应梦(2/2)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妇人从哪儿看出河里的女人难受了?河里的女人不是一直都快快活活的吗?哪里说过她难受了?为什么她站在水里便舒服了、不难受了呢?
另外还有一人,我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是真精明,还是假糊涂。她便是住在南街牛场弄的那个哑巴了。在后来一段很长的时间内,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回忆小镇的那一段历史,如果缺失哑巴当年如疯如癫的身影,这段回忆肯定是残缺的,肯定是不完美的。那糊涂中暗藏着的那份精明,在颠狂的表像下蛰伏着的那一份世故,是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无法与其媲美的。这是滋生在疯狂的土地上的妖孽之花。在小镇的历史上,肯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异数。
那时候的学校,给我们的自由度,似乎更大了。老师们大概也为时代所激奋。但毕竟属于有知识的阶层,与小镇上的凡夫俗子相比,他们看问题肯定复杂得多;头脑中肯定不知多了几根弦。绝不会像小镇上的凡夫俗子一样,只要旁人一声喊,就跟着埋头朝前冲。他们肯定暗自盘算了再盘算,权衡了再权衡。以“明哲保身”为最高准则,小心翼翼地地踮着脚迈起了小步。
……(此处略去136字)
这个纷繁的世界对我的影响似乎并不是很大,更没有能让我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我依旧生活在胡思乱想中,也不知道自己整天想的是什么。这个纷繁的世界让我新奇,可也仅仅只是新奇而已。
但是,这份新奇,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朵接着一朵接二连三内容相同,形式略有一些差异的浪花而已。如果说,第一朵浪花溅起时,还带给了我一份新奇的话,那么第二朵,第三朵就毫无新奇可言了。有的,只是看惯了千篇一律的那种不耐烦。
让我真正感到新奇的是那个能将弹丸打出来,指哪儿打哪儿的弹弓。《水浒传》中的神弹子张青,一直让我心仪不已。他的手便这么一扬,一粒铁丸,便急射而出,让人防不胜防。
早在听《水浒传》的故事时,我就曾经暗暗模仿过张青射铁弹子的动作。我将瓦块砸成一粒一粒如鸽蛋般大小,将这些利器放在我家南窗前的窗沿上,瞄准了宅院大门上的那块青石雕上的“槐庭余阴”投射。十有八九只能将弹丸砸在大门上,砸得大门“咚咚”直响。很少能将弹丸打在那块青石雕上的,更别想打那个字,便打在那个字上了。显然,我的臂力不够。
后来,我又换了一种姿势,采用故事里常说的那种甩袖箭的方式,这种姿势着实比伸直胳膊投射优美的多。而且,能在他人的不知不觉中伤人于无形。但是,甩出去的弹丸,常常连木门也碰不上。这令我更加沮丧。显然,我的腕力更差劲。站在小学的后侧门口,远远看到的那一幕,让我领略了弹弓的魅力。于是,我央求正埋头制作煤油炉的父亲,帮我做弹弓。
父亲找来了一截粗粗的铁丝,对拗了,绞出了一截麻花状,这麻花状的长短,刚够我一巴掌抓。又将麻花顶端的那两根铁丝,对应着反方向弯出。使绞在一起和铁丝成了“丁”字型。然后,将“丁”字型的两端各拗出一个相同的角。使铁丝成了一个有等肩宽的“y”字型。再将”y ”字的铁丝的两端,各弯出一个圈,这是串皮筋用的。
父亲翻遍了家里的大小抽屉,也找不到一块皮,只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帆布。父亲比量着说:“够了,够了”。用剪刀将帆布剪成一块长方形的布块。并在长的两端中间各剪出一个小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毛钱,让我去商店里买来皮筋。以两根皮筋为一档,从帆布一端的那个小洞中穿过。将已套上帆布块皮筋的两端捏住,再取来第二档的两根皮筋,从第一档皮筋的两端中穿过。如此再三。将对折了已成串的皮筋一端套入铁丝一端弯出的那个圈中,用老虎钳,狠狠地钳那个圈,让铁丝的顶端与叉起的铁丝咬紧了,以防套入的皮筋滑落出来。弹弓的另外一叉也如此组装。一把弹弓算是制成了。
父亲拿着新制成的弹弓,走去窗前,正好瞧见我早先用碎瓦砸出的弹丸尚有几粒在窗沿的内侧窗下。他顺手捡起一粒,裹在弹弓的帆布中间,捏紧折起的帆布,左手抓起弹弓,用食指和大姆指揿住弹弓的双丫,右手拉开皮筋,猛地一松手,弹丸脱离了帆布而去,“砰”地一声,弹丸射在窗对面的那堵墙上。墙上的石灰上被弹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白点。显然,弹弓的力道,不知比我的臂力大出了多少倍!我的第一把弹弓制成了,父亲还顺便教会了我如何使用弹弓。
手中有了一把弹弓后,我常常用手比划着弹弓弹射的模样,闭上一只眼睛作瞄准状,对着我假想中的目标,嘴中“叭,叭”作响。玩得不亦乐乎。放学了,我才拿出书包中的弹弓,作实战练习。没有多长时间,我已将弹弓玩得十分娴熟。但是很快那块帆布便不行了。穿皮筋的小洞被越扯越大,眼看着,小洞变成大洞,大洞又很快将要豁口了。
我不敢再玩耍弹弓,生怕帆布上的洞豁口,手中的弹弓便散架了,我炫耀的资本便没有了。那天放学后,我手里捏着弹弓,正怏怏地走。突然发现小镇中心那座石桥的北堍边的修鞋摊上,有黑的;有黄的;有厚的;有薄的皮。我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皮。只感觉这些皮比我弹弓上的帆布牢固多了。我蹲在鞋摊前,磨磨蹭蹭了半天,总算开口问鞋匠要皮。鞋匠倒也大方,他先问我:
“要皮干什么?”
我举了举手中的弹弓。他要过我的弹弓,在那块帆布上捏了捏,算是明白了我的诉求。拉开担子下那只装着零碎皮边角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总算找了一块厚厚的皮给我。我拿了皮,高兴地一蹦一跳回家去。将弹弓和皮一并交给父亲。
父亲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拿起剪刀将皮修剪好了,又特意修去了长方形的四个角。他正在一块铁皮上凿洞呢?顺手在皮的两端各凿了一个洞。他撬开圈住皮筋的铁丝圈,重新组装了弹弓。被按上了皮扣的弹弓,硬是比原先霸气了许多。
用弹弓练射固定目标,命中率在达到了十之八九之后。我开始将麻雀作为我射击的目标。但是,老麻雀毕竟狡猾,一看到我面朝着它,停住了脚步,便赶紧展翅飞去。而我的动作总归慢了那么半拍。打那些呆头呆脑的小麻雀,我又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就算是弹中了它们,也显不出我技术的高明。
于是,我选择了那些已显得有些贼头贼脑的中年麻雀。这样的麻雀,身子已是十分矫健,但却没有老麻雀的老练与狡猾。它们往往自恃身子矫健而目空一切。将这种麻雀作为我的锻炼身手的目标,也算是将逢对手,旗鼓相当了。
于是,一有空闲,我的双眼便在树梢上,房屋顶上乱瞄;一放学,我背上书包,就往小镇边的桑树地里跑。每一次外出狩猎,我总能击落几只自认为身手敏捷而无视于我的麻雀。这些麻雀便成了我改善生活的佳肴。每次回家母亲总会掏出我藏在书包中的麻雀,拔毛洗净了,淋上老酒,放一些姜葱,油盐,再卧上一个鸡蛋,隔汤煮熟了。作为我佐餐的美食。
每当我大块朵颐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水浒传》中的那个银弹子张青,他的铁弹子虽厉害,也只是将人打懵了。我的弹子,只是用碎瓦片砸的,最多也就是搓几个泥丸子晒干了,却能一丸让麻雀毙命,委实厉害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