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尘梦(1/2)

……我站在漫天的大雾中,不知所措。不知哪里才是方向。真有一种“如坠五里雾中”的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扭动起来。我直觉有东西正在接近我。我努力瞪大眼睛。前后左右的一番忙乱。什么也没有。但我分明已感觉到大雾正迫向我。我再一次努力瞪大眼睛,朝大雾迫来的方向看,果然隐隐绰绰闪现出两团光亮。哦,是汽车啊。我心中一松……但猛然心又被提了起来。雾中竟出现了一团黑影,那两团光亮竟是这团黑影的一双巨眼,是一匹牛。故乡的农村常见的那种耕田的大水牛。只是眼前的这匹水牛,比我印象中的水牛,大了好几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牛啊,我似乎在暗暗自忖。却没有想到突然间,水牛头一低,身子一抖,居然变成了一只大老虎,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按照解梦人的通常解法,这个梦绝对是一个凶梦。在现实中,有什么事情让我在潜意识中感觉到有危险正在靠近我呢?秘书工作步入正轨之后,日常生活却渐渐地显得懈怠起来。但是,我却感觉到有一股暗流汹涌。这个暗流源于那位已退休了的前主任,不过说是源于现主任也许更贴切一些。那天,我听前主任在说,区委领导下乡镇,应该是平时写材料的跟着去才是,怎么总是不写材料的人跟在后面?

他这话是冲着现主任去的。区委领导下乡镇时,现主任跟随着一起去似乎是当仁不让。跟随在领导身边的现主任一副胁肩谄笑的模样,是很难让人恭维的。极像是影视剧中,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位太监。也许领导都有这种被人讨好,被人恭维的习惯。而最让人舒心的便是这种并非语言而是举止上的迎合。对现主任来说,摆出这样的一副架式,可能已是习惯成自然了。他自然不会坐失这样的良机。说实话,这副模样,我可不会做!让我学,我也学不来!

我知道前主任说这话的意思。他是认为,平时为领导写材料的人随去,至少可以了解和把握领导的意图和基层的一些现实情况,把握领导的思想脉络。这样,日后写出领导讲话才更加有血有肉。现主任跟了去之后,虽然也会将一些情况反馈给写材料的人,但毕竟是二传手,难免已经有了二传手的主观意识和理解。已经有了他难以避免的取舍。这些被反馈的信息往往不再真实和确切。

另一方面,前主任可能也认为,现主任总是自己不亲自动手写材料,是对他在职期间常常亲自撰写材料的一种颠覆,他在为写材料人鸣不平。我知道,这个不平并不是为我而鸣,而是为那位一直默默无闻的副主任而鸣。我只是被顺带着捎上而已。前主任这话是当着现主任的面说的,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现主任虽然一脸的尴尬,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嘿嘿”笑着辩解道:

“是某书记一直叫我让我随他一起去。”

不过,话既然已经明着说了,他也不得不有所改变。我随领导下乡镇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但是,那位副主任却依旧故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是现主任认为我还构不成对他威胁?还是怕副主任与区领导走得太近,而迟早会将他取而代之?或者压根儿就知道原主任当着他的面说这话,是传达了副主任的意思,副主任只是自己不敢说而让原主任当了他的传声筒而已?因为有这样的猜测的存在,每次随领导下去后,回来见到副主任,我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尴尬,仿佛是我有意抢了他的机会似的。

后来,我的工作调了又调之后,这位副主任终于脱了束缚他的樊篱,先是被调往市委办公室,成了市委书记的秘书;市委书记调省里任常委宣传部长后他又跟着去了省里。再后来,宣传部长成了省委副书记后,他终于被安置在省广电厅,任副厅长。这一路走去,也总算是功德圆满了。据说,他这一路的升迁,得益于他的一位亲戚出面打了招呼。他的那位亲戚官衔应该大于那位后来的省委副书记吧!

他去省城之后,我还保持着与他的联络。但是,没过几年之后的一次电话,竟让我不再愿意打电话给他了。那次电话是他的妻子接的。未离开区机关时,我就与他妻子熟悉,他妻子原是小城一家大厂的工人,挺朴实的感觉。与平常沉默寡言的他挺般配。但是,才只几年,他妻子在电话中传来的口气竟完全变了。那天,我问起他们儿子的读书情况,他妻子一口一句“这小鬼”,“这小鬼”的,一副官太太的语气,让我心里感觉蛮不是滋味的。让我产生了距离感。

也许,这种距离其实早就已经存在,只是我不自觉吧!或者是,我从来没有去往这边想,而她的语气只是提醒了我而已。他的妹妹在基层的乡镇机关工作,不再打电话之后,碰到她妹妹,我还会问及她兄长。但她的妹妹,似乎对兄嫂也有所疏离,后来,我也渐渐没有了再问起的兴致。

随区委书记下乡镇也会碰到让人尴尬的事。那天区委书记突然在我办公室门口喊我,让我随他一起下乡,我匆匆忙忙拿了个小公文包,将笔记本和笔塞入其中,便跟他下楼。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似乎并不太愿意坐电梯。也不知是不是电梯不够隐密?或者是为了避免别人注视他的目光?他飞快地走下楼去,我急赶慢赶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在底层,我接过他手中硕大的公文包。正打算去楼厅那边去坐车。我知道他用的车必定已停在楼厅前。每次下乡,办公室接到通知后,会立即通知行政科,让他们安排好车子。

区委书记的办公用车是专车,司机也是专职的。此时,车子必定已停在那儿等待了。但是,朝楼厅那边走了没几步,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看我说:

“要么你随土管局某局长先去。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处理一下再过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随土管局的局长先去?为什么事情去?去干什么?我不接头啊。他也不管我满脸疑惑,自管从我手中接回他那个硕大的公文包。在楼厅前,土管局的那辆车也停在了那儿。我走去那辆车旁,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局长按照惯例总会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扭头诧异地看着我。他知道,按照惯例我应该坐在区委书记的车子上,怎么跑到他这边来了?我朝他笑笑说:

“书记让我随你先去,他手头另外有事得先处理一下,随后再来。”

局长朝书记的那辆车看,书记正弯腰钻进车子。局长又不敢下车去问个明白,只得吩咐司机说:“那我们先走吧!”

车子出了机关大门朝东驰去,我回头看了看车后,书记那辆车也正出机关大院,却转弯朝反方向驰去。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我虽然不知道去那儿干什么?但我不愿意开口去问,我知道,如果局长想告诉我,我不问他也会告诉我。如果,他此刻并不想告诉我,我问了,显得我没有城府,也会让他感到为难。

局长的沉默,却是一脸的凝重,显然有什么事正让他为难。我努力压制着我满腹的好奇心。既然让我同来,到底什么事,迟早我总会知道,不必急在一时。

汽车拐进了我曾经工作过的那个小镇。直接进入了镇政府大院。在第二进楼房前停了下来。我曾经工作过的那个单位在前面那幢楼的底层。我下车后,扭头朝那个单位的后窗看了看,没有人在窗口张望。我的心中似乎有些失望。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莫非,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在希望有人看到我的到来吗?

局长招呼我朝楼梯走去。我们上了二楼,进入了镇委书记的办公室。镇委书记是一个高大而肥胖的人。他显然知道局长为何事而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看到我同来颇有些意外。朝我咧了咧嘴,给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虽然回应了一个微笑,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是为什么?照例上级机关来了一个部门的局长,乡镇党委书记应该笑脸相迎才是,怎么摆出一副欠他多还他少的架势?好歹大家也是同级别的领导啊,怎么该有的礼节也没有?局长显然知道他此次来必会遭到冷遇,倒也不动声色。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后,在随身带来的包中拿出了他的茶杯,拧开杯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

镇委书记此时像是突然想起,收起身要给我泡茶。我忙制止了他,示意我自己泡。但我并没有转身去为自己泡茶,而是顺势坐了下来。下乡镇工作时,我不太愿意用那种公用茶杯。任何一个场合的公用茶杯几乎是一个模样,茶杯的内壁上,毫无例外地总是积着厚厚的茶垢,瓷杯还好一些,至少不透明,外面还看不出来,但外面的杯沿上,茶垢的印迹依旧十分醒目。透明的玻璃就惨不忍睹了。通体已成褐色,常常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用茶色玻璃做成的杯子。茶叶照例是那种最次等的绿茶,杯中放了绿茶后,开水冲下去,浮在水面的茶叶上,会泛起一层白沫。怎么让人下得了口?

我又觉得自己不太好像领导那样,下乡镇时自带茶杯,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以为入乡不能随俗。所以,干脆就不喝水了吧!喝了心里感觉不舒服,倒不如不喝。镇委书记见我不泡茶,抽开抽屉,找出藏在里面的茶叶罐,示意我用他自己的茶叶,我朝他摆摆手。他将铁罐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再勉强。我坐在那儿,朝他们两位看看,我看出局长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开口;镇委书记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看你能怎样的架式。局长终于熬不住这样尴尬的局面,开口说话了。

他说,区委某书记一会儿就过来。他说这话时,镇委书记眼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投向了我。脸上露出“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神情。是啊,区委书记的秘书已经在场了,不是明摆着事情已经惊动了区委领导了嘛!镇委书记打断了局长的话说,某书记来又怎么样?你少拉大旗做虎皮!嚯,一副针锋相对,任谁也不买账的语气。我蓦然一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一开口火药味便这么重?局长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语气。顿了一顿,说:

“这件事情是肯定要处理的,上面督查的那么紧,你让我怎么向上面交代?”

“交代?”镇委书记瞥了局长一眼,说道,“当初建的时候,是办了手续的,你现在来跟我说,你没有办法向上级交代?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局长的脸呈现的一丝局促一闪而过。他的语气倒是没有退让:“要么你自己拆;要么我带推土机来推!”

“你倒是开推土机来试试看!”镇委书记显然恼怒了,声音高了八分,怒喝道,“你少拿上面的规定来压人,别人怕你,我可是不怕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点点事情,就上纲上线的!你想把我怎么样?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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