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千梦(1/2)
……我站在一个天井里朝上望,上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一个黑色的影子掠过。我似乎来不及看,它便失去了踪影。二楼的窗户匍然而开。我看见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去拿搭在窗前的那根晾竿。我似乎很怕这只手,用手掌蒙住自己的双眼,但是指缝中的这只手却更加地清晰了起来。晾竿拿了几次,也拿不起来。这只手有些着急,它握成了拳,似乎想砸这根晾竿。我似乎知道这是谁的手,想看那人探出头来,又怕那人探出头来,内心很纠结,又一道黑影掠过。这回我看清了,这是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居然停歇在那只白白的骨头手上,我想喊猫头鹰躲开。猫头鹰居然朝我哈哈大笑。哦,天哪!这哪是猫头鹰啊,这分明便是窗后那个人的脸!张着血红的大嘴,满嘴白森森的牙齿……
西斜的太阳依旧从天井西侧的屋顶上照射下来,照在我的作坊西侧半墙外的鸡棚鸭棚顶上。鸡棚顶上放着一个让母鸡产蛋的草窝,一只母鸡蹲在草窝中产蛋,一只母鸡站在草窝边等待。草窝中的那只母鸡正憋红着脸,边上的那只母鸡似乎不忍看他的同伴,而是歪着头打量着我。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一只小木箱。
做完了师傅接来的那单活后,一直无所事事。我却依旧傻傻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尽管我能一天又一天的坚守看,但却没有新的生意上门。谁知道,在这座宅院里正猫着一个木匠,正等活上门呢?闲来无事,我找来了一本木工书,比照着书本上的介绍,打算做一个小木箱。做木箱需采用燕尾榫接的方法,还得刨凹槽,箱底得采取插板式。箱盖和箱身又得斜面衔接。这实在是个讨巧的活。好在有书,书上介绍得也详细,我依样画葫芦。
白天的宅院安静的让人发怵。我长这么大,从未想到大白天的宅院里竟会如此之静。大人们都去上班了,小孩们都去上学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我的作凳前思量着做我设想中的小木箱。一只母鸡在努力产蛋,另一只母鸡一半在等待着蛋窝空出来,另一半似乎是在陪我。不然为何老是歪着头看我呢?宅院里甚至静得连半夜三更常常听到的木头开裂声也能听到。
但敞开着的宅院西侧门外毕竟还是传来了人的脚步声,住在西侧门楼上的那位新住户回来了。这家新住户搬来的时间不长,我听到脚步声只探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着自己手中的活。显然,那家女主人并没有看到我,自顾兴冲冲地登上楼梯。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男人,这让我感到诧异。
那个男的我认识,经常来我家串门的****,父母一直将姐的工作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是最后安排姐进入工厂的,却不是他。这令父母亲对他很失望!但他毕竟还是镇委的领导,父母亲只得与他虚与委蛇。这一男一女上了楼之后。刚将房门关上,我父亲也进了西侧门。显然,父亲是尾随他们而来的。父亲站在门内,远远地朝我打了个手势。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问我,刚才俩人是否上楼去了?我朝楼上指了指,点了点头。
上了楼的那对男女在楼上的窗口只是一晃,便失去了踪影。他们甚至没有朝楼下的天井瞟一眼,他们显得很心急火燎。父亲站在门内的楼下不动,我不明白父亲在干什么,便也站起了身子。楼上很快传来了“吱嘎”声,这在原本静寂的宅院中显得十分清晰,甚至有些怪异。我不明白,上了楼的那对男女在干什么?但父亲显然是清楚的。摇了摇头,便朝我这边轻步走来。我诧异的看着父亲,父亲却朝我暧昧的一笑,摆了摆手,让我继续坐下干活。
路过我身侧时也不说一句话,父亲已从我家楼梯下的那条弄堂离去。宅院西侧的楼上的“吱嘎”声却依旧断断续续的传来。在一阵急促的“吱嘎”声之后,终于归于平静。片刻,那对男女又在楼上的窗口一晃,那男的朝天井里瞟了一眼,便随着那女的匆匆离去。宅院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我正在入神地琢磨他们刚才在干什么呢?耳畔却突然传来“咯咯嗒”的母鸡叫声。蹲在那儿的母鸡已产下了它的蛋,站在蛋窝边;站在蛋窝边等待的那只母鸡已蹲进了蛋窝中,正匍匐着转动着身子,想蹲得更舒服一些。最终,它还是决定将头朝着我。也许,这样它认为才是最安全的!我去灶彼间找来一把米,撒在地上,又将站在蛋窝边使劲叫唤的那只鸡捧了下来,放在地上。产了蛋的那只母鸡显然早已看到了撒在地上的米,它这样使劲地叫唤,原本便是在朝我讨吃的。还没有等我松开手,它已伸长了脖子去啄地上的米粒,很急切的样子。
也不知是是它刚才蹲在草窝中产蛋,已蹲饿了肚子,还是刚才楼上的声音带给了一些兴奋?那“吱嘎”声,母鸡们肯定也听得明明白白的,当有人走进西侧门走上楼梯时,他们都侧着头朝那边看着呢!当楼上传来“吱嘎”声,他们也都侧仰着头在听着呢!
父亲暧昧的笑容已然让我明白,楼上刚才的“吱嘎”声,已与我少年时目睹的印象重叠。无声的长镜头已变成了有声的长镜头,变成了有节律的长镜头。
那女的自搬入这个宅院后,与我们家一直走得很近。她丈夫在家时,也时常会来我家坐坐。在小镇上,一有风流韵事的传言。舆论对男人的指责,基本是不存在的,反倒会带来许多内心的羡慕。也许,在小镇人的心目中,男人的风流是天经地义的。男人风流,说明这个男人有魅力。男人有魅力是值得赞美的,是让人羡慕的。
我不知道,小镇形成这样的舆论氛围的根源是什么?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男尊女卑?还是在小镇人心目中一直顽固地保留着的那一份帝王情节?古代的帝王可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哦!为什么帝王的后宫女人要凑足九九之数呢?就是寓意着天下女人应尽归其囊中。
小镇中有“凤喈”之桥,有凤来仪;北有梅花桥,有“双龙戏珠”之势;这样的地势地貌,不是迟早会出真命天子的吗?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望门大族早已烟消云散,但谁能保证“昔日王谢堂前燕”不“飞入寻常的百姓家”呢?英雄自古以来,皆不问出身,汉高祖刘邦,曾是市井无赖小厮;明太祖朱元璋曾是一个和尚,一个乞儿!还有比这更卑微的出身吗?难道最终不都位登大宝,成了九五之尊吗?谁知道小镇的男人中,谁会不会日后也峰回路转,风生水起呢?
要么就是,小镇上家家户户都养有鸡,公鸡与母鸡的“踏雄”似乎是在常常告示着小镇上的人,公鸡再主动,如果没有母鸡的配合,这个“雄”也是踏不了的!
但是小镇人对这种男女情事又极喜欢津津乐道,喜欢添油加醋的。一个玩笑,一个眼神,一个亲昵的举动,都会在小镇人的笑谈中变成一场风流韵事。而且,小镇人又极赋想象力,常常会将风流韵事想象得极具诱惑力,渲染得让人情不能自己。
西斜的目光已照在我那个小作坊的东壁上,东壁墙上的反光。将我的作凳映得一片金黄色。我傻傻地坐在那儿胡思乱想,那只啄米的母鸡,心满意足之后,早已摆动着它那肥肥的屁股跳出宅院的西侧门去,外面才是它们自由的天地。我直起身子看了看,草窝中,那只正产蛋的母鸡也已失去了踪影。
它是何时走的,我居然没有丝毫发觉。我站起身子,朝蛋窝中望了望,两枚鸡蛋很友好地并排躺在那儿。这母鸡产了蛋之后,怎么不叫唤了呢?是它发现我坐在那儿神思不属,而不好意思打搅我吗?还是它听到了门外有公鸡在叫唤,产下蛋之后,喜颠颠地便走了?刚才,倒确实有公鸡在门外叫唤来着,尾音还拖得格外的长!这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世界哦!
那只小木箱一侧木板上的燕尾榫我已经锯好,正准备用小木凿将多余的榫边凿去。木工书上介绍说,做木箱,最好是箱盖和箱体一起做榫。榫接之后,再将它们锯开来。这样,箱盖和箱体才能一般大小,不会产生一丝的差异。但是,如果是这样做,箱盖和箱体的衔接处怎么处理?那衔接处的上下可都是有斜坡的。这样才能严丝合缝,不留缝隙。箱子的四侧板榫接了,箱底和箱顶的板,也都嵌入缝了。再锯成不对称的两截,一为箱盖,一作箱体。箱盖和箱体之间互为雌雄的斜切面,怎么把它刨出来?
木工所有工具中,也找不出有专门做这斜坡的工具呀!而且,必须得做到不留一丝缝隙?这倒真的让我为难了。难道是榫接之后,先锯开,然后再将已分为箱体,箱盖的那两部分重新拆开?在衔接的板上再各自创出雌雄面?然后再重新榫接?从木工活的精度来说,一次榫接成功是最好的。拆下来进行第二次榫接,雌雄榫之间便会留下空隙。但是,除此之外,做木箱似乎没有方法一气达成哦!
我一时颇为踌躇,木工书上又没有介绍得十分详细,只得先将多余的榫边凿去再说!凿去了这一边的榫边,我才能比照着画另一块木板上的雄榫。所谓的燕尾榫,其实是因为雌雄的的榫,就好像是人的双手各叉开五根手指,交叉在一起一样,谁能说,那根手指一定是雄的,那根手指一定是雌的?这雌雄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
我将多余的榫边凿去之后,一排榫终于展现出了燕尾的模样。我将这燕尾垂直在另两块重叠着的木板一侧,用木工笔将燕尾的形状仔细地描了上去。依线锯好后,再将多余的榫边凿去,四壁箱板的八端燕尾不是能榫接了吗?四壁箱板不是能合拢了吗?
箱体倒是很顺利的合拢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