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却照不进人心。(1/2)

扬州城。

甄应嘉被关在一处独立的偏院。

房门从外锁死,窗户用木条钉成一个个“米”字,只剩几道可怜的缝隙透进光与气。

院外,林安挑选出的影卫如石像般钉死在各个角落,他们的呼吸与影子,构成了这座囚笼最无形的铁壁。

雅集斋。

水溶将一叠刚录好的供词,推到黛玉面前。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全招了。”

水溶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有千钧之重。

“甄家在江南的私盐、通倭、走私,每一笔血账背后,都有忠顺王府的影子。”

“龙王湾那批足以武装一支私军的火器,更是忠顺王亲自批的条子,让甄家转运给倭寇。”

黛玉接过供词,一目十行。

她的视线最终停在几处提及“王爷亲笔”的字样上,指腹在那墨迹上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笔锋落下时的那份狂悖。

“关于那份‘图纸’,他怎么说?”黛玉问。

水溶摇头。

“甄应嘉供认,那确实是一份标记了秘密航线与补给点的海图,对倭寇而言价值连城。”

“但他咬死,图纸是甄家祖传,与忠顺王爷无关。”

黛玉将供词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当然会这么说。”

“甄家是忠顺王的狗,但狗也想给自己留条活路。将图纸的罪名揽在自家身上,这是在切割,也是在求饶。”

水溶懂了。

私藏海图是重罪,但通敌叛国,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甄应嘉在用甄家全族的性命,去保忠顺王,也保自己能留下一线生机。

“人证在此,物证齐全。”水溶的语气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伐之气,“本王即刻上奏,请圣上降旨,将这国之蛀虫连根拔起!”

黛玉却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纯粹的、不带情绪的审视。

“王爷,你觉得,圣上会如何处置他的亲叔叔?”

一句话,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水溶心头的火。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那可是忠顺王。

宗室巨擘,皇帝的亲叔父,一个跺跺脚就能让朝堂震三震的人物。

水溶艰涩地开口:“圣上……或许会为了皇室颜面与朝局安稳,将此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是或许,是必然。”黛玉纠正他。

“拔掉甄家,对忠顺王而言,是断臂之痛。但只要他本人无事,这只手臂,迟早还会再长出来。”

“仅凭这些,杀不死他。”

水溶的眉头紧锁,他被黛玉引导着,看到了这盘棋更深层的凶险。

处置不当,非但扳不倒忠顺王,他这个递刀子的人,反而会成为宗室的眼中钉,皇帝的弃子。

“那依太傅之见?”

黛玉没有直接给答案,反而换了个话题。

“王爷觉得,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溶一怔,随即答道:“圣上勤政爱民,有圣君之相,只是……”

“只是根基尚浅,朝中掣肘太多,宗室又以忠顺王为首,时常让他有心无力,对吗?”黛玉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水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对皇帝的洞察,竟比他这个皇亲还要透彻。

“一个被束缚手脚的君主,最需要的是什么?”黛玉自问自答,“是一把能替他斩断束缚的刀。”

“但他绝不希望,这把刀太锋利,锋利到会伤了自己,更不希望这把刀有自己的想法。”

“王爷,你查出了连皇帝都觉得棘手的大案,你觉得,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欣慰,还是警惕?”

水溶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

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趁手的工具,而不是一个能揭开皇室最大脓疮的“孤臣”。

“所以,王爷这份奏折,该怎么写,何时递,甚至由谁来递,都是一门杀人的艺术。”

“太傅的意思是,先压下这份供词?”

“不。”黛玉摇头,“供词要交,罪证要呈。但不是为了让圣上立刻定罪,而是为了在他心里,种下一根拔不掉的刺。”

她拿起那份供词,用朱笔在几个地方画了圈。

“甄家勾结倭寇的罪证,要详尽,要铁证如山,让谁也翻不了案。”

“至于忠顺王爷……”

黛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奏折里,就说甄应嘉攀咬京中某位‘贵人’,但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我们严刑逼供,他也只字不提具体名姓,只说此人权势滔天,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水溶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太狠了!

直接指认,皇帝可以为了颜面而强行压下,甚至会怪罪他这个告状者。

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攀咬,却会变成皇帝心头的一根毒刺。

以忠顺王在京城的行事作风,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他!

君王的猜忌,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

“圣上会自己去查,自己去想,自己去验证。”水溶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不寒而栗,“这比我们呈上任何证据,都更有杀伤力。”

“正是。”黛玉放下笔,“而且,我们手里还捏着鬼冢,捏着从甄家搜出的无数账册信件。这些东西,现在不必拿出来,它们是悬在忠顺王头顶的剑,随时可以落下。”

“届时,就不是我们逼圣上动手,而是圣上自己,会求着王爷您,把这把剑递给他。”

水溶长身而起,对着黛玉,郑重地长揖及地。

“受教了。”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不在谋略,而在对人心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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