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家的重量(2/2)
孙雪偷偷抹眼泪,张山则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宝宝会很坚强的。”
他表面上镇定,但眼底的血丝和频繁查看手机邮件的行为,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直到复查结果一切正常,两人才相拥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紧张与期待交织。
他们一起参加产前培训,张山学得比谁都认真,笔记做得密密麻麻。
待产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婴儿房也布置得温馨可爱。
在一个夜晚十一点。孙雪推醒身旁浅眠的张山,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慌乱:“张山...我好像...羊水破了...”
张山几乎是瞬间清醒,心跳如擂鼓,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声音沉稳:
“别怕,我在。我们按计划来。”
他迅速起身,检查待产包,扶着她慢慢下楼,平稳地开车驶向医院。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产房里才开始。
阵痛如同不断升级的海啸,无情地冲击着孙雪的意志。
她紧紧抓着床栏,指节泛白,额头上沁出密集的汗珠,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在一次持续了近一分钟的剧烈宫缩后,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虚弱地呻吟:“医生...好痛...我不行了...我真的没力气了...”
张山被允许进入产房陪产,他紧紧握着孙雪的手,感受着她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看着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那颗在法庭上面对再刁钻对手都镇定自若的心,此刻疼得缩成一团。
他不停地用湿毛巾给她擦拭额头和脖颈,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沙哑:“小雪,坚持住!看着我,跟着我呼吸!对,吸气...呼气...你很棒,非常棒!就快好了,宝宝就快出来见我们了...”
漫长的几个小时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
当宫口终于开全,进入最后分娩阶段时,孙雪已经几乎虚脱。
每一次听从医生指令的向下用力,都像是耗尽了她生命最后的能量。
她的嘶喊声变得沙哑无力,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又因为母性的本能而凝聚起顽强的光芒。
“看到头了!加油!妈妈再用力一次!就一次!”助产士高声鼓励着。
孙雪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用尽全力的嘶吼,全身青筋暴起。
张山看着那惨烈而壮丽的一幕,看着妻子在生死线上为了将他们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而拼尽一切,巨大的冲击和心疼让他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毫无缓冲地感受到,生命的降临,是如此庄严而残酷,是以母亲的鲜血、痛苦和尊严为代价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哭,如同破晓的阳光,猛地撕裂了产房里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出来了!是个千金!六斤八两,评分十分,非常健康!”
护士将那个浑身沾着胎脂、皮肤红彤彤、皱巴巴却活力十足地挥舞着小拳头的小婴儿,抱到几乎虚脱的孙雪面前。
孙雪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脸上露出了疲惫到极致却又无比满足、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光辉的微笑,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与汗水混合。
她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宝贝...”便力竭地昏睡过去。
张山看着安然睡去的妻子,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汗湿的头发让他心揪般地疼。
他又看向护士怀里那个闭着眼睛、却有力地咂着嘴的小生命,一种混杂着极致心疼、无边感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排山倒海而来的责任感,像一场巨大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
他俯下身,在孙雪汗湿的、冰凉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皮肤上,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辛苦了...老婆...谢谢你...”
女儿取名张欣,寓意快乐、喜悦。
从医院回到家,真正的挑战才拉开序幕。
新手爸妈的手忙脚乱,婴儿不分昼夜的啼哭,每隔两三个小时的喂奶、拍嗝、换尿布……睡眠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孙雪因为生产伤了元气,需要休养,母乳喂养又带来了乳头皲裂的钻心疼痛和反复堵奶的发烧。
于是,张山“超级奶爸”的模式全面启动。
深夜,婴儿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张山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坐起,轻手轻脚下床,动作熟练地检查尿布,然后去客厅冲泡奶粉。
他抱着女儿在客厅里慢慢踱步,哼着不成调的、自己瞎编的摇篮曲:“小欣欣,快睡觉,爸爸在这里...”
清晨,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轻手轻脚地准备好简单的早餐,才叫醒刚刚睡着的孙雪。
上班午休时间,他不再参与同事的闲聊,而是抓紧时间用手机查阅育儿论坛,学习如何应对婴儿肠绞痛、如何做抚触。
下班铃声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律所,赶回家,第一时间从疲惫的孙雪手中接过孩子。
“我来抱,你快去躺会儿。”他接过哭闹的女儿,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变得无比自然娴熟。
他看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女儿,那小鼻子小眼,依稀能看到孙雪的影子,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学会了如何用最标准的姿势抱孩子让她舒服,如何冲泡温度恰到好处的奶粉,如何精准地分辨女儿是因为饿了、困了还是不舒服而哭闹。
那个在法庭上引经据典、逻辑严密、气势逼人的张律师,回到家,会心甘情愿地被女儿的屎尿屁“洗礼”,会对着她做各种夸张的鬼脸逗她笑,会因为女儿一个无意识的“咯”的笑声而开心一整天。
一天晚上,孙雪堵奶发烧,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
张山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就忙着照顾哭闹的女儿,给她喂奶、换尿布、哄睡,又忙着给孙雪物理降温、端水喂药。
等他终于忙完,瘫坐在客厅沙发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孙雪撑着起来,走到客厅,看到的就是丈夫靠着沙发背,仰着头,已经累得直接睡着了,连眼镜都忘了摘。
他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蹙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孙雪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走过去,拿过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她看着丈夫熟睡的侧脸,又看了看婴儿房里安睡的女儿,觉得,生产时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和此刻这琐碎磨人的疲惫,都是值得的。
这个家,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充满了奶香、啼哭和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相连的、沉甸甸的幸福与满足。
家的重量,在这一刻,变得具体而真实。
它是房产证上共同的名字,是车轮上奔波的辛劳与便捷,是妻子产床上惨烈的汗水与泪水,是女儿响亮的啼哭和安静的睡颜,更是夫妻二人在这片由他们共同开创、用爱与责任筑就的天地里,相濡以沫、携手共担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深夜的守护,每一次疲惫时的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