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初雪这夜(1/2)

虹海几乎不下雪,即便是下,也仅仅像雨一样,落地就融了,打在身上又湿又冷。

像北宁这样的雪,能存贮在地面上的,何楚卿上一次见,恐怕还要追溯到西北去。

在这一天赶上初雪,叫何楚卿兴奋了好一阵。

即便是自小在北宁长大,顾一盈也分外欣喜,试图抓雪和薛麟述打雪仗。

其实哪儿到那个程度呢?不过乱甩了几滴水。

大家都出来逗留了一阵子,好一通玩笑。独有司令没出来,何楚卿叫了几声,他也没腾出手来,还在和季长风在厨房忙乱。

等到再回屋去,正好开宴。

吵闹的有那么多个,气氛就没冷却半点过。获得了准许,季长风从酒柜上挑了瓶好酒,跟白鹭一起琢磨了好一阵这洋文怎么念。

最后,到底是薛麟述探头瞧了一眼,说:“可别拼了,这不是英文,是法文。”

季长风和白鹭闹了个大红脸。

兴致好,何楚卿跟这个喝完跟那个喝,连平时见着不太爽的白鹭都和他敬了好几杯。

搭眼觑身边的司令,发现顾还亭是真不爱喝酒,那杯子自从倒上了酒他就没碰过。

这时候,顾还亭和傅月襄正在听对面的何辰裕讲戏。

何楚卿试图凑到这咬文嚼字的对话里去,听了一耳朵“前腔”“忒忒令”又是什么“西皮”“宾白”的,他唯恐自己没喝醉反倒听醉了,可要叫司令好笑,赶忙去和顾一盈讲话剧社。

顾一盈喝的是果汁,有事没事和他讲着话碰杯,一来二去,何楚卿又灌了不少酒下肚。

他仗着酒量好,并不觉得怎样。

又过了会,顾还亭扣住了他在桌上攥着酒杯的手。

司令今日把戒指戴在手上,两个戒指碰上,触感明显。顾还亭把指尖探进他的手心里挠了挠,另一手撑在他身后问:“喝多少了?有没有点儿晕?”

何楚卿一偏头,差点亲上他,忙往后躲了躲,说:“当我是你呢?酒没喝多少,就开始冲着人家耍酒疯。”

顾还亭几乎没喝酒,他根本不爱这个,却偏喜欢何楚卿忽而喷在脸上的酒气,笑问:“我什么时候耍酒疯了?”

“那可多了。要么轻薄人,要么抓着人泄愤。”何楚卿说这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总往司令嘴唇瞟。

顾还亭总算确认他没醉,而且还怪清醒:“记得真准。”

于是,司令又坐正回去。

只有手没撤走,攥了他的手平摊在腿上,又把自己的手盖在上面。

又过了会儿,白鹭先喝多了。

这人一喝多就藏不住话,撂了筷子,换到顾司令身边来坐,说:“说真的,现在真成了代理司令,倒没有想象中开心。”

其他人都收了声,看了过来。

现在,桌上没沾酒完全清醒的也就顾还亭、顾一盈、何辰裕三人,剩下的,多少都有点醉意。

傅月襄笑出了声来,也想说什么说什么:“别装!开心就开心,谁在意你的!”

“我说真的。”白鹭吐字有点黏连,还是固执着说:“顾还亭,你,是个男人。我现在心服口服。北宁驻军,必须得你做主。我当你的傀儡,心甘情愿。”

傅月襄又说:“说什么呢?当然他做主啊!醒醒,你就是个代理。”

何辰裕茫然。

心说,这话是能这么说出口的吗?

但没人生气,连白鹭自己都呵呵笑。

“当时的场面,换成是我的话...”白鹭沉吟片刻,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上去就把裴则焘这狗东西给拽下台来,做不到拿枪对着人家,也做不到这么就把巡防的责任当众揽过来。但是,说真的,我这样的人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你太显眼,这很危险啊。”

桌上一时没人说话,都若有所思。

紧接着,白鹭又转向季长风,隔着大半个长桌站起来和他碰杯:“你,你也是个英雄。啊?上来就抢枪,身手好得跟武林大侠似的。”

桌上笑了两声。

“你能做到的。”顾还亭忽而张口道,“而且,做的未必会比我差。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是旁观者,不是主导事情的那个人。如果事情交给你主导,其实你会比你自己想象的果断的多。”

白鹭由衷笑了笑,去和他碰杯。

顾还亭给面子,喝了一大口下去。

“其实我也想过很多。”傅月襄说道,“我把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都重新复盘过一遍。我发现如果让我去抉择到底当下该做什么,选项和顾虑似乎都太多了。比如说,司令,我很想问你,抓流党和保护大家伙之间,在眼下这个局势中,到底孰轻孰重呢?如果真的纵容流党逃窜了,万一造成更严重的伤亡怎么办呢?”

何楚卿和何辰裕隔着桌子对望了一眼,又迅速错开目光。

顾还亭语出惊人:“迄今为止,流党其实还没有主动伤害过平民百姓。”

何楚卿捏了一下他的大腿,示意他不要在这种场合为流党说话。

顾司令明明没醉,却仍说:“换言之,我认为,这大概是他们的策略之一——拉拢人心。不论是想杀裴则焘还是柴隆昌,除却政治角度,对于百姓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边说,边将何楚卿的手换了个姿势摸索,继续道:“我说这些,不代表我在为他们说话。如果学生游行的事件真的因为那些洋洋洒洒的死者档案而血流成河,流党难逃其咎。”

这话点拨了傅月襄。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军人即使不唯司令是从,也是坚定不移的联众国守护者,因此也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请问顾司令。”意料之外,何辰裕张嘴道:“如果调查局和市政府都自始至终把民众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就算流党的确策划了一场行动,怎会有人流血?结果是,即便是你们北宁驻军再阻拦,也还是没能躲过两败俱伤。”

何楚卿的手心渗出点汗水来,顾还亭立刻觉察了,倒是不介意地同他十指相扣,掌心紧贴在一起。

司令说:“那么,明知调查局和市政府唯利是从,还引导民众如此,是谁之过?”

何辰裕久久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话了。于是闷声“嗯”了一声,结束了话题。

何楚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粘稠起来。

他的爱人,和他的亲人,到底是界限分明的两个阵营的。不能调和,没法调和,除非国灭,除非流党殆尽。

“但是那是真的吗?”顾一盈脆生生地问:“散落的那些信息,是真的吗?调查局真的冤死了那么多人吗?”

傅月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顾还亭却说:“有。有冤死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薛麟述最近在看历史,沉吟道:“或许是国策有误。”

季长风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哈哈,或许有误,到底也轮不到我们来改革。依我看呐,司令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反正我做的每件事,我都不后悔。”

季团长这话一出,大家都轻松了不少。

话题很快又拐到打过的仗和喝过的酒、看过的戏上去了。

顾还亭没参与任何一个,而是转向了何楚卿,眼神清明地问他:“说话的时候,紧张什么呢?”

何楚卿笑了一下,糊弄道:“还不是想起我被枪指着的时候了?我胆子不小,就是贪生怕死,要是哪天我被挟持了,不小心背叛你了怎么办呢?”

何楚卿本来是想调情,继而揭过这话。

没想到,司令倒是认真:“在我这里,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想你是背叛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必考虑我,只要拼命活着,来见我。”

何楚卿怔然地听完,回握住司令的手,眼里荧荧地闪着光,也说:“那你也信我。不论我做了什么,在我这里,也从来不会是对你不好的事,好么?”

说完的这一刻,何楚卿清晰地感觉到,顾还亭很想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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