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入冬(2/2)
这人不在意自己走路方便与否,倒是只觉得拐杖和西装、长衫、学生装都不配,只和马褂略有相配,还须得是岳为峮那个年纪才有气势,否则就是装腔作势。
楼上正说着话,却听楼下留在车内的兵士站在楼下叫:“司令!司令!”
顾还亭便和何楚卿踏到二楼凸出的那半弧洋台去,问:“什么事?”
兵士昂着头,站好步子敬礼,说:“方才调查局长派人来送了请柬。”
他将手里的卡片高举过头顶示意。
何楚卿也问:“裴局长怎么晓得把信送到此处?”
那兵又说:“是送到司令部办公室的。是郁连长看见了,立刻让人把信送来了。”
顾还亭说:“门没锁,送上来。”
这请柬来的莫名其妙。
既是调查局来送,那大概率是裴则焘的授意。何楚卿本想,难不成这虹海调查局局长凑巧在北宁赶上了自己的生日?
结果倒不是。
虽然是调查局长递过来的,落款却是北宁市长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生日宴会的邀请,而是一个正经的名流交际会。
顾还亭拆开附赠的便签来瞧,这封便签的落款倒着实是裴局长,上面简单介绍了这次聚会是海纳了北宁诸位商人的,目的是为通商口岸和洋人结交。
何楚卿上一秒还在调侃:“那我这个混黑的算不算?”
下一秒,他即刻就想起,要是真算了他一个,那估计邀请函会送到何辰裕那里。
而他还没给何辰裕打电话知会自己晚上不回去吃饭。
他的确是晚了。
名角儿下了戏,赶忙着回来做了几道好菜,原本是为了等候何楚卿回来的。
不过,何辰裕有几分别扭。
因为他只知道何楚卿今天出院,并不知道他到底回不回来吃饭。
而且,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在和顾还亭较量。
没做饭的时候,他怕何楚卿回来吃不上。临到做好了,何楚卿还没回来,何辰裕又嫌自己动作太快。
他不想显得自己在等,于是一个人慢腾腾地开始吃。吃了半个小时,请柬先到,叫他空欢喜了一场,紧接着,才是何楚卿的电话。
他自己兀自纠结了半晌,自然是不畅快,说话言简意赅,没几句就主动把电话给挂了。
何辰裕心里的郁结倒是没散,随着何楚卿彻夜未归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日晨起,他照旧有点坐立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叫了门口路过的报童来。
第一页上,倒是没有什么值得他操心的新闻。
翻了个面。
何辰裕的身形猛地僵住了。他手一抖,报纸应声而落,几乎同时落下来的还有泪水。
水渍晕开在黑白报刊的标题上。
那标题就算在整个报纸上,其实也不算异常醒目的——
曝《虹海评论》知名作家、文艺评论家孟光厽勾结流党残害百姓,已伏诛。
虽然亲如手足,但是他们在明面上毕竟没有任何联系,自分别后自然也不可能格外通信。虹海形势严峻,此一别,当然极有可能是永别。
不过到底别离的有些太快,太迅猛,又太...蜻蜓点水,潦草翻页。
到底是个知名作家,死讯虽然掀起的风浪不大,到底传播迅速。很快,浪头就被压了下去,炙手可热的变成了北宁近日敲定的贸易往来政策,和涌进北宁的外商。
北宁市长从商界到政界再到北宁驻军邀请遍了的盛大的聚会召开的顺利。何楚卿许久没有操着一口没有技术,全是实力的英文谈生意了,何况是当着顾还亭的面,一天下来本来心满意足,直到第二日知晓了关税的价格。
关税价格之低,令人大跌眼界。国外技术本就领先,现在又价格低廉,国内的许多生意都排挤得日渐萧条。
一瘸一拐着,可并不妨碍何楚卿亲自接手了货运和赌场的事务。当日欢天喜地地谈来的和外商的生意,何楚卿照旧做着,背地里却给本土企业资助了不少钱。
十一月初,江家二小姐公开宣布解除与北宁驻军司令顾还亭的婚约。理由是顾司令公然与男人同居而眠,而江小姐不愿粉饰一段虚假的婚姻。
十一月中旬,外商终于和北宁当地居民爆发了第一次冲突,三死十伤,死的都是国人。群众哗然。第二天,报刊以“流党”解释死伤者身份。
一直到这时候,裴则焘仍是没有离开北宁。
十一月末,宁文章懦弱,终于被剔下了北宁调查局局长一职,裴则焘任职为新一任北宁调查局局长。
北宁拉开了一场盛大的冬季的序幕,往后十年、二十年,也还是有人不时感叹——似乎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寒冷的严冬了。
何楚卿这天去北宁大学上课。
才下车来,瞧见北宁大学门口汇聚了不少学生。他当是学生的社团活动,没有放在心上。
天一凉,在教室里伏案,凉气都顺着手腕往上爬。
下了课,何楚卿照旧去话剧社团找顾一盈。校庆晚会安排在十二月中旬,按理来说,正该是如火如荼排练的时候。
何楚卿到了教室,却空无一人。
他最近忙着,来学校的次数也不多,兴许是今日话剧社团放假?
何楚卿抱着书本出门来,正巧碰见个女孩子小跑着从隔壁教室出来,他便上前去问了一嘴:“同学,打扰一下,今天话剧社休息吗?”
那女孩子提防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吗?”
何楚卿抱歉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是话剧社团顾一盈的朋友,前些日子有事耽误了课程,倒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那女孩子也朝他笑了一下:“原来是一盈的朋友啊。今天,我们几个社团私下约好了要参与游行的。”
“游行?”何楚卿赶忙着问:“什么游行?”
女生“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别叫校方知道。还不是最近洋人在北宁横行么?连些日子无法无天,伤了不知多少民众。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碰见,明明是自己车挡了路,有人前去询问,白白被枪指着吓唬了半晌,有没有天理了?要么,将这帮外人驱逐,要么收了他们的枪支配置权!”
话还没说完,何楚卿已经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此刻,街道已经人满为患。游行示威队列的头早已望不到了,而学生们还聚集在北宁大学校门口前,源源不断地往其中汇入一批又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