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定(2/2)
残余的辽东铁骑迅速散开,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将仍在激斗的二人团团围在中央。他们并未插手,只是手持滴血的兵刃,虎视眈眈,死死锁住所有去路,如同观看困兽之斗。
黄得功越战越勇,见部下已控制局面,大吼道:“儿郎们!都给老子压住阵脚!谁也不许动手!看今日你家将军,如何亲手拿了这反贼的头颅,献于督师帐前!”
贺人龙环顾四周,自知今日绝无退路。猛地向后跳开一步,朝着地上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刀尖指向黄得功,嘶声吼道:“黄闯子!休要猖狂!你爷爷项上人头就在此处!有本事,就亲自来拿!看是你的刀快,还是爷爷的命硬!”
两人又恶斗了数十回合,刀光翻飞,火星四溅。黄得功越战越勇,而贺人龙却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招式间破绽渐露,显然成了强弩之末。
黄得功瞧准一个空档,暴喝一声,手中大刀骤然加速,自下而上猛地一记撩斩!这一刀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至极!
贺人龙已是力竭,仓促间只得横刀硬格!只听得“镗——!”
贺人龙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自刀柄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伴随他多年的长刀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更可怕的是,黄得功这一刀余势未衰,凌厉的刀锋竟顺势而上!
“呃啊——!”
贺人龙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双手自手腕处被齐刷刷斩断,断手与兵器一同掉落在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腕处狂涌而出!他踉跄着倒退数步,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剧痛。
黄得功收刀而立,看着眼前惨状,说道:“贺人龙!下去见了阎王爷,别忘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乃大明邵勇将军麾下黄得功,送你上的路!”
话音未落,刀光再起!下一刻,贺人龙那充满痛苦和惊恐表情的头颅便已飞将出去,无头的尸身重重栽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埃。
曾经肆虐陕西、不可一世的悍将贺人龙,就此授首!
崇祯九年十二月,
四川,督师孙传庭率领的虎狼之师经过连番血战,最终攻克成都。大军涌入蜀王府,那位僭越称帝、沐猴而冠的蜀王朱至澍,甚至还没来得及脱下他那身可笑的赭黄袍,便被如狼似虎的官兵从他那自封的“龙椅”上粗暴地拖拽下来,束手就擒。伪帝覆灭,成都光复,肆虐川中的巨大毒瘤被一举除去。
同月,曹变蛟、周遇吉、孙芸等将领横扫河南,屡破顽敌。负隅顽抗的左良玉部最终在汝宁一带被彻底合围击溃,左良玉本人及其子左梦庚、麾下主要部将三十余人,尽数战败被诛,无一漏网!其苦心经营的军事集团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那些曾依附叛军、或首鼠两端、或公然从逆的河南藩王——潞王、崇王、赵王、唐王等宗室显贵,也相继被官军一一擒获,锒铛入狱。曾经烽烟四起、藩镇林立的河南全境,至此终告光复,重归王化。
席卷大明半壁江山、震动天下的宗室与军阀大叛乱,在崇祯九年岁末,终于以朝廷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崇祯十年元月,朱由检独自坐在平台之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持续近一年的惊天叛乱虽已平定,但他心中毫无喜悦,唯有无力与悲凉。
自崇祯三年起,他呕心沥血推行的清丈田亩、均平赋役、整顿军屯、安抚流民等一系列新政,所艰难积累的些许成果,几乎在这场宗室与军阀的疯狂反扑中损失殆尽。那些起兵作乱的藩王,视百姓如草芥,甚至不如牲口,宛若对待可随意丢弃、置换的锅碗瓢盆。
陕西、河南两地受灾最重。据河南巡抚李岩紧急奏报,原本二百余万户的河南,经此浩劫,乐观估计仅存一百七十万户左右。陕西更是惨不忍睹,三边总督李邦华痛陈,原有二十万户上下的编户齐民,恐已不足十五万,甚至更少。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去年起,河南、陕西两地竟整年无雨,赤地千里,今年恐将再逢大饥之年。
经此一役,北疆元气大伤,满目疮痍。
然而,废墟之中亦有一线重塑之机。此番大乱,也将盘踞地方、尾大不掉的藩王、勋贵、豪强及拥兵自重者几乎连根拔起。他们名下那数量惊人的田土、庄园、产业尽数查抄入官,这为空出来的大片土地重新回归朝廷掌控、分配予无地少地的百姓提供了可能。
朱由检疲惫地摆摆手,拒绝了王承恩上前搀扶的好意。他摇摇晃晃地自己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回了乾清宫那间熟悉的暖阁。
沉默地坐在书案前,他提起了那支沉重的朱笔,开始书写论功行赏的诏书,这是他作为皇帝必须履行的职责,也是对忠臣良将的告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督师陕西、四川平叛功成,孙传庭、卢象升勋劳卓异,各加资政大夫,锡之诰命,赏银千两,纻丝十表里。”
“副总兵黄得功,勇冠三军,阵斩贺逆,厥功至伟,着升任延绥总兵官,实授都督佥事,仍兼延绥卫指挥使,赏银八百两,纻丝八表里。”
“周文郁,着加授轻车都尉,赏银五百两,纻丝五表里。”
“马祥麟,着实授四川都司指挥使,赏银五百两,纻丝五表里。”
“秦良玉,忠勇性成,一门勋烈,特加授荣禄大夫,赏银千两,纻丝十表里。”
“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核实功次,一体从优议叙升赏,以彰朝廷酬功之典。”
做完这些,朱由检又将刑部尚书钱龙锡召来。
“稚文……统计……出来了?”
钱龙锡面色凝重,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本,并未直接呈上,而是先恭敬地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由王承恩再转呈御前。
朱由检接过那份名单,只展开看了开头几页,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后面标注的罪行、籍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包裹他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稚文……真……真要如此吗?这……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纸页,那代表的可能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钱龙豫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的绯色官袍,神情肃穆:“陛下,名单所载,无一不是附逆从贼、罪证确凿之徒!彼辈或从伪帝,或投叛王,或助左逆,动摇国本,荼毒生灵,皆属十恶不赦之罪!当此之时,陛下切不可再存仁柔之心啊!”
“但……”朱由检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骇人的数字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何尝不知这些人罪该万死?可他终究不是天生的冷血帝王,那庞大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然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从前自己的心慈手软是否间接导致了今日这场几乎倾覆社稷的浩劫?若此次再姑息养奸,放过这些根基深厚的叛乱者,他日祸乱复起,他朱由检还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他承担不起第二次这样的错误了。
巨大的痛苦和更巨大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激烈交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那份沉重的名单轻轻放回案上,手指在名单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然后疲惫地挥了挥手。
钱龙锡深知圣意已决,郑重地躬身行礼:“臣……遵旨。” 他小心地取回名单,退出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