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谎言说一百遍的重要性(2/2)
这哪里是博采众长?分明是数典忘祖,被蛮夷之术蛊惑了心智,意图颠覆华夏千年正统。
【与卒同食,收买人心】
他时常脱下龙袍,混迹于军营,与粗鄙兵卒同锅吃饭,勾肩搭背。
此等毫无君王威仪之举,岂是真心体恤?
不过是效仿王莽谦恭下士之时,矫揉造作,以市恩的方式收买亡命之徒,为他日后更大的阴谋培养死士。
【逼官公示,窥人私密】
他强迫官员公示财产,表面是反腐倡廉,实则是窥探臣下私密,以便抓住把柄,行敲诈勒索之实,或看人下菜碟,顺者昌,逆者亡。
此乃彻头彻尾的暴君控驭之术。
【严查晋商,杀人越货】
他以通敌之名查抄山西八大商家,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是看中了晋商积累二百年的泼天财富。
此举与强盗何异?不过是为其无限的挥霍和扩军寻找钱袋罢了。
【削藩惩勋,刻薄寡恩】
他对宗室亲王、开国勋贵之后毫不留情,或削爵圈禁,或抄家灭族。
这非是为了整顿吏治,而是因其天性刻薄,猜忌成性,不容任何可能威胁其权力之人存在,即便是血亲亦不放过。
【改革科举,动摇国本】
他擅改科举取士之成法,加入杂学,降低经义比重。
这是在动摇天下读书人的根基,意图培植只知皇帝、不知圣贤的“幸进之徒”,从根本上断绝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传统。
【庇护边将,养虎为患】
他对袁崇焕、祖大寿等边将一味纵容,任其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这绝非信任,而是他需要借助这些骄兵悍将的武力来镇压内部的不满,实乃饮鸩止渴,养寇自重。
单个谣言或许荒诞,但当十个、二十个经过歪曲的“事实”如潮水般涌来时,听众的辨别力会逐渐疲劳。
“霸占皇嫂”这种极端谣言,拉低了整个话语场的底线,使得后面那些听起来“稍微合理”一点的诽谤,反而显得“可信”起来。
最终目的,不是在法庭上证明朱由检有罪,而是在舆论的泥潭中,将他彻底染黑。
当“朱由检”这个名字与“悖伦”、“荒淫”、“暴虐”、“崇洋”、“敛财”等词汇反复捆绑出现时,他在士林和部分民众心中的形象,便已不再是励精图治的君王,而是一个行事乖张、动机可疑、必须被清除的“独夫”了。
当这套“七分真、三分假”,实则颠倒黑白的言论在帝国内部悄然蔓延时,并未能引起紫禁城中那位至尊的警觉。
十七年的龙椅生涯,朱由检早已被磨砺得近乎麻木。
他听过的诅咒比祷祝更多,见过的唾弃比敬畏更广。
从早年阉党余孽的含沙射影,到后来清流言官的当庭死谏,指着鼻子骂他“昏聩”、“暴虐”的奏疏,足以堆满半间文华殿。
与那些直刺君德的狂风暴雨相比,眼下这些关于他得位不正、残害忠良的流言蜚语,在他听来,不过是败犬的远吠,是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虫豸们,在阴暗角落里发起的、上不得台面的无能狂怒。
他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评道:“他们如今也只能耍耍这等嘴皮子功夫了。可见朕,确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然而,这位身具现代灵魂的皇帝,或许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低估了这些“低级”谣言在特定土壤中的蛊惑力,也高估了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真相传播的速度。
他忘记了,能摧毁一座堤坝的,有时并非滔天巨浪,而是那些在暗处无声侵蚀、直至内部结构彻底朽坏的蚁穴。
朝堂之上的明枪,他闪躲了十七年;却未曾想,那来自江湖之远的、淬着怨恨与阴谋的暗箭,正悄无声息地,瞄准了他的后背。
这些在暗处滋生的流言,其矛头并非指向市井小民与乡野农夫。
这些“泥腿子”或是被新政惠及,或是心思单纯只求温饱,非但无法被拉拢,反而可能成为新政最坚定的维护者。
谣言真正瞄准的,是那些散落在大明广袤疆土上的、数量庞大的中小地主。
他们构成了地方士绅的基座,处境却尤为尴尬:
他们的田产不多不少,恰好够格承担阶梯式的累进田税,压得人喘不过气;
却又没有足够的财力与人脉,去效仿豪强之家远赴辽东、南洋开拓荒地,以换取那诱人的减税额度。
家中或许供着一两个读书人,寒窗十载,刚中了秀才,撑起了门楣,却远未达到“书香门第”那般,能凭借声望与人脉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他们箱底藏着些银钱,足以维系体面,却不足以在风波中上下打点,或是购置更多田产来对冲税负。
于是,他们心中便憋着一股“怨气”,但这怨气又不足以让他们拍案而起——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日常中的、无处诉说的憋闷。
他们对龙椅上那位皇帝,自然谈不上喜欢,觉得他太过“折腾”,打破了祖辈相传的宁静;
但若说要为了这份不喜便豁出身家性命去“清君侧”?那倒也绝不至于。
然而,正是这庞大而沉默的群体,他们那“有点怨气,但不多”的微妙心态,成了这场风暴中最危险的易燃物。
他们就像堆放在墙角、受了些潮的柴薪,本身并不会自燃,可一旦有人将精心引燃的火把投入其中,它们便不会像湿透的烂木般毫无声息,反而会在挣扎与焦灼中,爆发出难以预料的、浓烟滚滚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