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朱由检才是正宗“野猪皮”(2/2)
一场里应外合、旨在彻底绞杀大明根基的致命阴谋,随着范文程的这声令下,悄然拉开了序幕。历史的车轮,在背叛与野心的共同驱动下,正朝着一个更加黑暗的方向,轰然转动。
朱由检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这潭水有多深,恐怕连他这位九五之尊,也看不清底。
那曾被卫所军官、地方豪强视作私产,世代相传的军屯与民田,被他以雷霆之力强行收回,重新丈量,登记造册。刀锋划过,割去的是延续百年的脓疮,也斩断了无数将门、豪族的命脉。
那曾纵横捭阖于关内关外,以粮草、铁器、情报与满清换来金山银山的山西八大巨商,被他连根拔起,抄家灭族。晋商庭院内的血流成河,冲刷掉的不仅是通敌的污秽,还有一张盘根错节的庞大利益网。
那曾倚仗着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肆意侵吞民田、蓄养私兵、甚至妄图裂土封王的宗室与勋贵,被他或夷三族,或削爵圈禁,或强令其吐出鲸吞的田产。金枝玉叶的哀嚎,响彻在朱红色的宫墙之内。
更有那遍布天下的士大夫——他们赖以世代簪缨的科举门槛被他改革;他们放贷盘剥的财路被他斩断;他们垄断知识、俯视众生的特权,更因《永乐大典》的公开而轰然倒塌。笔杆子里的怨恨,有时比刀剑更加锋利。
还有那些被他彻底砸了饭碗的人——那些被撤换、查办的明军卫所世袭将官,那些被从肥缺上踢开、清理出官僚体系的地方胥吏。他们或许卑微,却如同帝国的毛细血管,此刻正渗出毒液。
从庙堂到江湖,从九边到江南,朱由检几乎以一己之力,向整个旧世界的既得利益者宣战。他亲手点燃的革新之火,烧掉的是积弊,也点燃了环绕在他四周,无数双仇恨的眼睛。
他脚下这座名为“大明”的江山,地基之下,早已不是坚实的泥土,而是由无数被他触怒的亡灵与生者共同构筑的、一触即发的火山。
朱由检拯救了多少人?
他也不太清楚。
在陕西的沟壑间,那些被豪强夺去土地、只能在贫瘠山坡上艰难求存的老农,领到了朝廷重新分发的田契。
他们颤抖着抚摸那片属于自己的泥土,干涸的眼眶里涌出混浊的泪水。
从中原到山东,无数因连年天灾而颠沛流离的饥民,被安置在从权贵手中清退的沃土上。
曾经饿殍遍野的官道两旁,重新升起了炊烟——这些被灾难碾碎了尊严的魂魄,终于重新过上了能被称为“人”的生活。
从辽东到宣大,那些世代戍守边关的将士,第一次领到了从嘉靖朝起就再未足额发放的军饷。当沉甸甸的银钱落入满是老茧的掌心时,无数铁打的汉子在烽火台上泣不成声。
而在江南的陋巷、北国的寒窗里,无数因门第卑微而屡试不第的寒门士子,终于等来了公平的机会。
科举改革的诏书和向全民开放的《永乐大典》,如同黑夜中突然点燃的明灯,照亮了他们原本注定黯淡的前路。
这些沉默的大多数,这些史书上从不记载姓名的小民,用重新挺直的脊梁和重新燃起的希望,默默地将皇帝的名讳刻进了心底。
他们不懂什么朝堂大势,只知道是这位皇上,让他们吃上了饭,种上了地,拿到了饷,看到了盼头。
这些被拯救的万千生灵,对朱由检的“名声”有帮助吗?
很可惜,几乎没有。
在掌握着笔杆子的士大夫们构建的叙事里,朱由检依然是那个不容于士林的“暴君”——他刻薄寡恩,对世代为国之栋梁的士绅毫无体恤;
他宠幸奸逆,将卢象升、范文景这等“酷吏”倚为心腹;
他自甘堕落,毫无帝王威仪,竟与那群粗鲁不文的武夫在军营里同锅而食,谈笑风生。
那些边关士卒的忠诚,在其眼中是“跋扈”;
那些寒门士子的感激,被视作“幸进”;
那些黎民百姓的拥戴,则被轻蔑地归结为“小民无知,易受蛊惑”。
史书是由读书人写的。
而朱由检,恰恰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于是,他所有的励精图治,都被解读为“躁切”;
所有的霹雳手段,都被定性为“残暴”;
所有惠及底层的仁政,都被扭曲成“收买人心”的权术。
那些真正因他而活命、而安定、而看到希望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的心声无法载入青史,只能在田埂边、在军营里、在市井巷陌中口耳相传,成为另一个存在于民间,却与庙堂记载截然不同的“皇帝传说”。
朱由检拯救了帝国的根基,却输掉了士大夫的笔。他赢得了万千生民的性命,却背负了千秋史册的恶名。
因此,在无数隐秘的厅堂与刻意的流言中,我们这位崇祯皇帝朱由检——大明法统的唯一代表,朱明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其形象正被悄然重塑。
他不再是皇帝。
在某些人精心编织的话语里,他成了一个毒杀亲兄、篡夺大位,并觊觎嫂嫂的无耻禽兽。
那个曾被无数清流唾骂、被称为“九千岁”的阉党首领魏忠贤,摇身一变成了被皇帝害死的“为国为民”的忠良。
那位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温体仁,在他们的口中,也成了被昏君罢黜的“一心为朝廷”的栋梁之臣。
谎言重复千遍,便在某些圈子里成了真相。他们试图用墨汁玷污太阳,将一切的仁政与革新,都扭曲为掩盖其“卑劣本性”的表演。这不仅仅是为了抹黑,更是为了从根本上瓦解其统治的合法性,为他们心中那“换天”的图谋,铺垫一个“大义”的名分。
“忠贤不死,大明不亡。”
这八个字如同谶语,在某些圈子里被反复咀嚼、传播,最终化作了一柄淬毒的利剑,直指紫禁城中的那位天子。
显然,在他们精心构筑的话语体系里,朱由检已经不能再代表大明朝了。
毕竟,如今的大明疆域尚在,朝廷仍在运转,边关的烽火也一次次被击退。帝国依旧在历史的轨道上隆隆前行。
但在那些人的叙事中,大明的魂魄,早在魏忠贤魏公公轰然倒下那一刻,便已随之湮灭。
他们固执地认定,那位能“为国敛财”并保大明千秋万代的九千岁,才是维系帝国运转的真正栋梁。他的死,抽掉了大明的脊梁。
于是,一个诡异而荒诞的图景被描绘出来:龙椅上坐着的,不再是真命天子,而是一个导致了“国魂”沦丧的罪人。
他们哀悼的不是王朝的覆灭,而是一个能让他们的利益得到保障的“旧秩序”的终结。这套说辞,成了他们所有不满与背叛行为最冠冕堂皇的遮羞布。
随着这些精心编织的话语在暗流中不断传播与发酵,朱由检的身份正在被系统地颠覆与重构。
他不再是承继大统、君临天下的大明皇帝,其登基本身,也被描绘成一场充斥着阴谋与血腥的宫廷政变。
在这套被精心篡改的叙事中,天启皇帝当年处决熊廷弼,不再是因为其经略辽东的过失与党争倾轧,而是因为熊廷弼早已是朱由检埋下的爪牙。
他镇守辽东的功绩,被扭曲为对“大明忠臣”努尔哈赤及其继承者皇太极的无端打击。
而皇太极于崇祯二年的那次破关入塞,其性质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它不再是游牧民族对中原的残酷劫掠,而是被赋予了“正义”的色彩——那是九千岁魏忠贤在临终之际,向关外发出的血书求援。
皇太极挥师南下,不再是入侵,而是应大明“忠良”之请,前来拨乱反正,清君侧,靖国难。
历史,在这套话语里被彻底裁剪和缝合,黑白颠倒,忠奸易位。
朱由检,这个帝国的法定君主,在他自己的疆域内,于一部分人的口中和心中,已然成了最大的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