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越者”朱慈烺(2/2)

一个月的光景,在市场的僵持与煎熬中流逝。

盐,终究是烂不掉的。

它静静地堆在仓库里,看似稳固,但其持有者的根基,却在时间的侵蚀下开始动摇。真正会烂掉、会流动、会逼死人的,是钱。

尤其是那些跟风囤积的中小盐商与投机者,他们手中用来扫货的本钱,不少都是靠着人情、靠着抵押、甚至是以不到二分的“公道”利息从钱庄、富户那里借来的。

尽管朱由检近年来严厉打击“印子钱”,但这类在合法边缘的借贷依然存在,利息虽不算骇人听闻,可时日一长,累积起来也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每日睁眼,想到的不是盐价几何,而是到期的利息又该偿还。那堆积如山的盐,不能吃,不能穿,更无法直接用来还债。

“难道……真要抱着这些盐过一辈子,眼睁睁看着家业被拖垮吗?”

恐慌,从对市场的担忧,转向了对自身存亡的恐惧。一些人开始坐不住了,他们不再奢求暴利,只求能回本,能还上债务。于是,市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以接近平价或小幅亏损的价格悄悄抛售囤盐的行为,如同坚固堤坝上悄然渗出的涓涓细流。

就在这市场信心即将崩塌的前夜,朱慈烺再次出手了。

他没有选择任由价格崩盘,将这些人逼上绝路,而是展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宽容”与更为高明的政治手腕。

监国太子府再发钧令:朝廷体恤商民不易,特设临时收购站。凡中小商户,愿以百斤六两之价出售所囤之盐者,官府悉数收购,现银结算,不问来源。

此令一出,那些在破产边缘挣扎的中小商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两一担!这虽然远低于他们梦想中的十两天价,也低于他们中不少人的收购成本,但比起血本无归、甚至倒欠一屁股债,这已是能让他们体面抽身、保住家底的“恩典”!

顷刻间,前往官府指定地点售盐的队伍排起了长龙。

商人们争先恐后,几乎是感激涕零地将那曾视若珍宝的囤盐运出仓库,换回沉甸甸的、能够救命的现银。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份“恩典”也并非全无代价。

在收购这些商人囤积的食盐后,朱慈烺顺势颁布了新规:所有接受官府收购的商户,均可自动获得 “官府指定官盐售卖点” 的资格。

这意味着,他们获得了长期、稳定的官盐分销权,其商铺门口将悬挂特制的牌匾,成为朝廷盐政在地方的延伸。

然而,作为交换,他们必须遵守一个核心条件:其他商品,朝廷概不过问,任由其自主经营。但官盐一项,必须严格依照朝廷核定的平价销售,一分一厘不得擅自加价。

这算代价吗?

在那些刚刚从破产边缘被拉回来的中小商人看来,这非但不是代价,反而是太子殿下赏下的又一份厚礼!

“殿下圣明!小的们叩谢殿下天恩!”

“请殿下和朝廷放心!这官盐,小的就是亏本卖,也绝不敢涨一文钱!”

“谁敢乱价,就是砸我们所有人的饭碗,不用官府动手,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兴高采烈、感激涕零地接下了这桩“买卖”,纷纷拍着胸脯,指天誓日地表示必将恪守朝廷法度,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的平盐国策。

朱慈烺此举,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他并未采取惩罚性措施,而是用一项 “受监管的特许经营权” ,将这些曾经的不稳定因素,成功地转化为了维护盐价稳定、执行朝廷政策的基层基石。

他给了他们一条更好、更光明的路走,那么,谁还会愿意,甚至谁敢,再回到过去那条与朝廷对抗的死路上去呢?一个以利益为纽带,遍布城乡的官盐销售网络,就此迅速建立起来。

暖阁内,

朱由检一份不落地看完了南京方面关于盐政之变的详细奏报。

看着自家好大儿那环环相扣、精准狠辣的金融手段——先是制造恐慌拉高盐价,继而用平价盐摧毁市场信心,最后分化瓦解、将中小商人收编为官营网络——这一套组合拳,看得他这位来自现代的穿越者皇帝是目瞪口呆,嘴角抽搐,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怀疑。

“嘶………………”

朱由检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这小子……布局之精妙,下手之老辣,对人心把握之精准,这哪像是个土着太子?这分明是经历过信息时代商战洗礼的脑子!”

他猛地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可疑,不禁低声自语,语气充满了自我怀疑与惊疑:“不对劲,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对劲!朱慈烺……你老实交代,你不会……跟父皇我一样,也是穿越而来的吧?而且穿的年份比我还晚?懂的比我还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野草般疯长。

他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冲到书案前,抓起御笔,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和父子纲常,直接在那明黄色的绢帛上,写下了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吾儿慈烺亲启:汝……是否乃从2025年而来?给父皇一句明白话!”

数日后,南京东宫。

朱慈烺展开这封由内侍小心翼翼呈上的、来自父皇的亲笔信。

当他看清那行字时,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了茫然、错愕、以及几分被无端猜测的无奈与委屈。

他提起笔,沉吟良久,最终在回信的素笺上,写下了既真诚又带着一丝啼笑皆非的答复:“父皇圣鉴:儿臣捧读手谕,惊愕万分,不知所云。2025年为何物?时空穿越更是闻所未闻之玄奇事。

儿臣确系父皇与母后亲生骨肉,自幼长于宫中,受教于父皇膝下,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不知父皇何出此问?可是儿臣近日所为有何不妥,引得父皇忧思?万望父皇明示,保重龙体。”

笔停,他轻轻吹干墨迹,望着北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父皇啊父皇,您近日……是不是批阅奏章太过劳累了?怎地问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来。儿臣就是您亲生的儿子,如何能从那不知所谓的‘2025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