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土财主孙传庭(2/2)
叫停营口港的扩建。
叫停新建水利锻锤工坊的计划。
叫停一切非必要的工程建设。
将所有能挤出来的钱粮、物料和人力,全部转向一个方向——安置流民。
“………………”
朱由检站在营口行在的院子里,看着孙传庭从北直隶解送来的、堆积如山的将近二十万石粮草,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他绕着粮垛走了两圈,最终停下脚步,用一种混合着震惊、疑惑和一丝被蒙蔽后知后觉的古怪语气,喃喃自语:“孙伯雅……他……他哪来的这么多余粮……?”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射向一旁如同老僧入定般的袁崇焕。
“元素!”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探究,“你来说说,这屯田之税,照理该收多少才算合度?”
袁崇焕闻言,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瞬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效仿那入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
他为何如此?
只因这其中的缘由,他再清楚不过。孙传庭自崇祯三年起督师北直隶,大力推行屯田。
当初,他可没少在皇帝面前哭诉“屯兵困苦”,言说将士们既要操练备战,又要服各种劳役,若再课以重税,恐生变乱。
一番声情并茂的陈述,硬是把朱由检原本想定的、参照民田的 “三成” 税收,生生给砍成了近乎于象征意义的 “十五税一”!
当时朱由检体恤将士艰难,觉得能收上点粮食补充军需就好,便大手一挥准了。可如今看着眼前这足以支撑辽南数月消耗的庞大粮山,再回想当初孙传庭那“苦哈哈”的模样,朱由检心里顿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与那二十万石粮草一同送达营口的,还有孙传庭呈给皇帝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这位督师以极其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感恩戴德的写道:
“臣传庭顿首再拜:
仰赖陛下圣明,体恤北直隶屯军戍守劳作之艰辛,减屯田之赋,将士闻之,无不感念天恩,涕泣奋勉!
今接陛下催粮旨意,臣与北直隶全体官兵不敢有片刻延误。
然臣细思,辽南新定,流民归附,陛下处必是百废待兴,处处需粮。十万石或可解一时之急,然欲稳固根基,恐仍有不足。
故臣擅作主张,于北直隶各仓竭力筹措,凑足二十万石,火速发往营口。此非臣之功,实乃陛下往日仁政所结之善果,臣不过顺势而为,借花献佛耳。
伏乞陛下保重龙体,臣在北直,必当秣马厉兵,为陛下永固北门!”
这封信,写得是情真意切,马屁拍得滴水不漏,更是将他“擅自”多送十万石粮草的举动,包装成了体察圣心、忠贞不二的佐证。
当朱由检读完这封信,再看着眼前整整多出一倍的粮草,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古怪”二字可以形容了。他拿着信纸,半晌无语。
这件事,倒真怨不得孙传庭。
这位督师,行事向来规矩。每年秋收后,都会将屯田的收成、仓储的数目,仔仔细细地编纂成册,按时呈报御前,从未间断。
问题出在咱们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身上。
起初,在崇祯五年和六年,他出于对臣子的基本考察,还曾认真翻阅过那些账册。
可随着孙传庭年年报备,内容千篇一律,加之朝中繁杂事务越来越多,朱由检那点耐心便迅速消磨殆尽了。到了崇祯十二年以后,他对这些例行公事的报表更是兴趣缺缺,往往只是扫过几眼,便堆积在如山文牍之下,再难得见天颜。
他的心思,早已被辽东战事、漕运改革、海贸开拓等“大事”完全占据,哪里还顾得上细究北直隶军屯仓库里具体多了几石谷子?
于是,朱由检对孙传庭家底的认知,便长久地停留在了对方早年间那句声情并茂的“兵丁困苦”之上。
他真心实意地相信北直隶的将士们生活不易,这才特准了极低的税率以示体恤。
至于那账册上逐年增长、已然十分可观的数字?
他压根就没仔细看过。
说到底,是皇帝自己选择性失察,被孙传庭用“老实人”的外表结结实实地“蒙蔽”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二十万石粮草摆在眼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麾下,竟藏着这么一位深谙“广积粮”之道的能臣。
这真可谓是……灯下黑。